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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滚心声:在生活褶皱里倔强生长

日期:2025-07-16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这些摇滚乐迷的故事里没有砸吉他的叛逆,没有对抗世界的宣言,只有把摇滚的基因,悄悄种进了生活的土壤,在每个认真生活的褶皱里,倔强地生长,顽强地绽放,开出一朵朵独一无二的花,装点着每个人平凡而又不凡的人生。
撰稿|阿 晖


  申城的夏夜,城市一隅一间小小的 Livehouse里,灯光昏黄,人影摇曳。舞台上,吉他手疯狂地拨弄着琴弦,发出尖锐又激昂的音符,重重敲击的鼓点如急促的心跳,贝斯的声音则像低沉的咆哮,将整个空间填满。台下高举着双手,随着节奏摇摆的人群中,有大叔,有小伙,也有年轻的姑娘。此刻,摇滚音乐,就是他们共同的信仰。

  每个摇滚乐迷,都与摇滚有着不同的人生际遇,对摇滚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与热爱。笔者采访了几位不同年龄段的普通摇滚乐迷,倾听他们与摇滚的故事,感受摇滚在他们生命中留下的深刻印记,和他们内心深处那份对摇滚的执着与情怀。这些摇滚乐迷的故事里没有砸吉他的叛逆,没有对抗世界的宣言,只有把摇滚的基因,悄悄种进了生活的土壤,在每个认真生活的褶皱里,倔强地生长,顽强地绽放,开出一朵朵独一无二的花,装点着每个人平凡而又不凡的人生。

2019年,唐朝乐队主唱丁武在长春为乐迷带来激动人心的现场。


两代人找到了共鸣


  在一家营销策划推广公司担任总监的李松,已年过半百。这位“纯正”的上海大叔,是从大学时期迷上的摇滚乐。“当时大家都听着流行歌曲,旋律优美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崔健的出现,就像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那种冲击力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那独特的嗓音,强烈的节奏,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心。” 回忆起当年的校园岁月,李松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还盛着当年的光,仿佛那团火焰从未熄灭。

  从那时起,李松的打扮也模仿起了那些摇滚乐手,一头披肩的长发、带着破洞的牛仔裤和大头皮靴,是李松留给同学们的深刻印象。那时,他还迷上了打鼓,虽然没有鼓,但是一点不妨碍他在宿舍里跟着节拍器,用两只不知哪里淘来的鼓槌敲击着桌沿沉醉其中,同学们也送他外号“小鼓”。

  后来,李松还加入了学校的摇滚乐队,成为了一名鼓手。在乐队里,他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一起排练、演出,为了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反复打磨。“那时候,摇滚就是我们的全部。” 李松回忆道,“我们为了一场演出,可以不吃不喝地排练好几天,那种对摇滚的热爱和投入,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热血沸腾 。”

  “1994 年唐朝乐队红磡演唱会的录像带,我翻来覆去看了二十七遍,录像带的边缘都磨得有些发白了。”海外的打口CD、打口磁带,李松也收集了不少。他说,“在上世纪,在MP3改变听音乐的习惯之前,接触欧美摇滚离不开实体唱片。即便是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摇滚乐的经典唱片当时也是一种稀缺资源,没法像如今这样借助流媒体轻轻松松就能与他们相遇,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等待一些可遇而不可期的邂逅”。

  毕业后,李松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虽然为了生计,没能如最初的理想那样成为一名乐队的鼓手,但参加工作后这些中外摇滚乐依然陪伴了李松许久。有次深夜写文案卡壳,他突然想起《梦回唐朝》的前奏,那急促又充满力量的节奏,像一股暖流注入他疲惫的身体,“突然就觉得自己既是写手,也是摇滚舞台上与命运搏击的战士。”

  女儿上初中那年,他把珍藏的打口碟收进柜顶,不是不爱了,只是怕那些激烈的旋律影响女儿学习。直到某天整理女儿书包时,发现她在日记本里抄《杀死那个石家庄人》的歌词,“她写‘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笔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心里的情绪都宣泄在纸上。” 那天深夜,父女俩第一次一起听摇滚乐,李松给她讲90年代大家挤在简陋的场地里,跟着音乐嘶吼、跳跃;女儿给他看 B 站上的乐队翻唱视频,讲现在年轻人喜欢的摇滚风格,父女俩在音乐的桥梁上,找到了久违的共鸣。

  现在李松在办公室里常备着一对蓝牙音箱。有时午休时,他会关上门偷偷打开蓝牙音箱,让熟悉的旋律和节奏在办公室里流淌片刻,那些疲惫仿佛都被音乐轻轻拂去,留下的是中年男人继续出发的力量。


对抗压力的呐喊与表达



摇滚是青春的呐喊,是自我的表达。


  “2015 年第一次看音乐节,在泥潭里跟着痛仰唱《公路之歌》,当时觉得这辈子都不会为五斗米折腰,浑身都充满了反抗世界的勇气。” 28 岁的互联网运营阿哲转动着咖啡杯,杯沿的奶泡画出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像极了那时他心里不切实际却闪闪发光的梦想。

  高三那年,他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了把二手电吉他,琴身上还有几处磕碰的痕迹,却被他视若珍宝。一直到上大学,每天学习后,他都会练上一个多小时,手指也被琴弦磨出厚厚的茧子。

  2019 年草莓音乐节,天空飘着细雨,场地里泥泞不堪,但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热情。阿哲在“万能青年旅店”乐队的表演现场,接到老板的夺命连环call,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们唱‘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时,我正在回复‘好的收到马上改’。”散场后他在草坪捡到支断了的鼓槌,上面还沾着湿泥,现在插在办公桌的笔筒里。一边是曾经的热爱,一边是现实的压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加班不断的上班族生活,让曾经的摇滚梦想,在生活的重压下,渐渐被搁置在了一边 。“现在每天改八十版 PPT,偶尔在厕所隔间弹空气吉他,回音特别像音乐节的混响,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所顾忌的年纪。” 阿哲苦笑着说,眼里却闪过一丝怀念。

  去年公司年会,他自告奋勇报名演唱了一曲《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当键盘手弹出前奏,那熟悉的旋律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热情,那个每天为KPI焦虑的年轻人突然消失了,他闭上眼睛,跟着节奏摆动身体,仿佛置身于音乐节的舞台中央。“在吉他SOLO里,我仿佛看见了20 岁的自己。”阿哲说。

  “反抗不一定是砸吉他。” 阿哲给我看他的微信签名:“保持愤怒,按时打卡。”这看似矛盾的两句话,却是他当下生活的真实写照。“年轻时觉得摇滚是火焰,要烧毁一切不合心意的东西;现在才明白,它更像体温,能在寒夜里焐热那些快要冻僵的理想,让我们有勇气继续前行。”阿哲的话像他的名字一样,颇有那么一些哲理。

  一头蓬松的头发,脸上洋溢着青春朝气的00 后林宇,是一个刚满 20 岁的大学生。林宇与摇滚的邂逅,充满了偶然与惊喜。

  那是他上高中的时候,一次他在网上随意浏览着音乐推荐,一首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突然闯入他的世界。激昂的吉他旋律,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瞬间划破了他平淡生活的天际线,窦唯那充满力量与激情的嗓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将他拽进了一个全新的音乐世界。“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和音乐的节奏同步了。”林宇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依然难掩激动,“我那时正被沉重的学业压得有点喘不过气,在几乎没顶的题海中,我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真正表达自己的出口 。”

  从那以后,林宇在学业之余,便一头扎进了摇滚的海洋。他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收集各种摇滚专辑,从国内的黑豹、唐朝,到国外的披头士、皇后乐队……每一张专辑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宝藏,“硬盘里有大概10T了吧。”林宇自己对自己这些年的收藏之丰也有点惊讶了。

  在阿哲和林宇看来,摇滚是青春的呐喊,是自我的表达。摇滚不只是癫狂和暴躁,也不仅仅是一种音乐形式,更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对自由、对理想的执着追求,鼓励人们在平凡的生活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光芒,用自己的方式去诠释世界。


摇滚可以是温柔治愈的



今天的我们,还能听到来自上世纪90年代的摇滚回响吗?


  同样是00后的小雅的摇滚启蒙,是父亲车里循环的《蓝莲花》。“小学四年级他送我去钢琴考级,车载CD突然卡壳,‘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句反复播放,像是有魔力一样,我竟把考级曲谱改成了摇滚版,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的节奏都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就是这样从小的启蒙和熏陶,让小雅在接触各类音乐的同时,对摇滚有了独一份的热爱。读了护理专业后,小雅原以为会因为专业和以后工作的关系,让自己和摇滚渐行渐远。后来在B站发现三个穿白大褂姑娘舞台上拉着提琴唱《玉珍》的视频,温柔而有力量的旋律深深打动了她,让她突然明白:白大褂和吉他,原来可以是同一个人的两面,温柔的守护和热烈的热爱并不冲突。

  上海疫情期间,小雅在方舱医院做志愿者。“穿防护服给患者送药时,防护服摩擦的声响沙沙作响,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让我想起Post Rock的留白,空旷而有张力。” 小雅回忆道。有天夜班,她对着监护仪的波形图哼起《霓虹甜心》,那轻快的节奏似乎能驱散深夜的疲惫。后来整个病区的医患,都学会了用拍手代替鼓点,在防护服上画音符,那些简单的图案和节奏,成了特殊时期里温暖的慰藉。

  不论每天繁忙还是清闲,小雅必须听最少两小时的音乐,多数是摇滚乐,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我不觉得摇滚必须愤怒,它也可以是温柔的、治愈的。” 小雅说,“有一次给养老院的老人演出,唱改编版《爱的箴言》,节奏放慢了些,更温柔了,有个爷爷说想起年轻时追求爱情的样子,眼里的光特别温暖。” 她突然压低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其实我偷偷在护士站的储物柜里,藏了把尤克里里,夜班没人时就弹《Knockin' on Heaven's Door》,琴声在寂静的夜里流淌,感觉能给那些沉睡的病人带去一丝安慰。”

  如今的年代,我们没有办法看到唐朝像当初一样给我们激情的狂飙,我们也没有办法看到何勇起初给我们朋克的力量,也再没有办法听到超载当初给我们金属的光泽,或许也轻易感受不到许巍给我们那些最初的悸动。但倾听小雅对摇滚的独特理解与感受时,夕阳正穿过咖啡店的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琴弦状的光影,温暖而美好,仿佛摇滚乐在人间最温柔的回响。撰稿|阿晖(受访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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