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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愿意出门接受治疗,我已经很满意

日期:2025-07-30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最严重的时候,他几乎退回到婴儿状态,话也不太说了,只能发出简单的声音;成天躺在床上,肌肉萎缩。一天,社区的心理医生上门,他是爬着出来的。

  2021年10月,那时我儿子上小学四年级。一天放学回家,他站在门口愣着,像一只惊恐的猫,眼神空洞。我问他怎么了,他低声说:“妈妈,我很想去上体育课。”我当时没太在意,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有一次接孩子放学的时候遇到了体育老师,体育老师说,我孩子好久没上体育了。那一刻我才知道小学四年级开学以后,我的孩子就一直没上过体育课。

  我马上去问班主任,老师说:语文作业没抄完,语文老师不让他去上体育课。我当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十岁的孩子,哪怕他写得慢、完成得不够好,难道不应该得到帮助和理解吗?为什么是剥夺他奔跑的权利?为什么把他唯一能放松的课程当成惩罚的工具?

  我找语文老师沟通,说我们家孩子其实并不笨,只是理解和表达能力比别的孩子慢一些。他学习确实吃力,但很努力。我们希望他能有喘息的空间,哪怕只是一节体育课。老师点点头,答应得挺爽快,我一度以为问题解决了。

  过了一段时间,吃饭时我看见孩子出现斑秃。我就问他:“你这里是怎么搞的?”我儿子跟我说是自己上课揪头发揪的。跟他沟通了一番后,我才知道他后来也就上了一两次体育课。语文老师还是不让他去上体育课,让他补作业。那段时间,他的焦虑日益加重。

  再后来,他开始失眠。连续三晚,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对我说:“妈妈,我不想上学了。”

  2021年11月,我带着儿子去了一家儿科医院做检查,我孩子是中日混血儿,他告诉医生,学校里有同学让他滚回日本去!孩子得到的诊断是重度抑郁,开了两个星期的病休假证明。

  我们家长当时还想着让孩子去学校找学校的心理老师聊聊,不上课,单独去做个心理咨询,想着尽量不让孩子和学校脱节。没多久,上海因为疫情转上网课。我想,上网课不用直接面对老师,孩子应该更好接受一点,我帮他打开了摄像头,谁知道,他刚一上线,语文老师立刻说:“这是谁家的孩子?”一句话,让我心里一沉。这个老师,哪怕通过屏幕,也不愿意多给孩子一点温和的目光。之后,我儿子再也不肯上课了。他说要退学,把书和笔全都扔了,谁劝都没用。

漫画/崔泓


  我们不得不带他去精神专科医院看病。医生说他是重度焦虑伴有抑郁症状,需要药物治疗。服药后一开始他异常兴奋,在家不停地走来走去,日夜颠倒,还有攻击行为;换药后他又变得嗜睡,整天躺在床上,一直喊头疼,流眼泪。我们换了一位医生,但因为医生的名字和语文老师只差一个字,我儿子看见就害怕,连医院也不肯去了。起初,他还愿意见一见同学,后来就谁也不愿意见。

  最严重的时候,他几乎退回到婴儿状态,话也不太说了,只能发出简单的声音;成天躺在床上,肌肉萎缩。一天,社区的心理医生上门,他是爬着出来的。

  儿子的自我评价越来越低了。他说活着没意思,一次次想要跳楼。为了防止意外,我们从原来住20楼的小区搬到了一个新小区,现在住在3楼。生活中,我尽量不刺激他,饭菜都端到房间里让他吃。

  我对他说:“妈妈不是医生,我们要去找专业的咨询师治疗师。你已经在家里休息了很久了,至少要去医院,开一个长时间在家里休息的假条交给学校才可以啊。”

  到了医院,医生握着他的双手,看着他,他很紧张,手一直在发抖,看得出很抗拒身体的接触。但是医生很有经验,温柔地对他说:“没关系的,你这种情况的小孩很多,现在有一个地方专门照顾你们,你愿意去看一看吗?”

  儿子应该是把医生的话听进去了,我立即联系好这家儿童心理成长机构,第三天我们就去了。出门前,他穿了很多衣服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仅戴了口罩,还戴了两顶帽子。

  那里的老师不惩罚、不批评,而是陪伴、理解,让他完全没有了病耻感。他慢慢开始参与活动,接触其他孩子。通过和小朋友们交流,他发现有的孩子曾经被长期霸凌,有的则是来自不稳定的家庭。他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而这些错并不在于他们。

  说句老实话,治疗的费用对我们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还是非常昂贵的。家里的积蓄在一点点耗尽,但是看着孩子一天天有了进步,开始愿意讲话,愿意出门了,我们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目前他的体力还不足以支持他每天都去机构参与疗愈课程。有时候去半天,有时候是隔天去,我们已经参与了8个疗程,他已经从整天不出门,发展到一周能外出两三次。他的身体状态也有所改善。长期卧床让他的肌肉严重萎缩,那里的康复课程帮助他慢慢恢复体力;社交康复训练,也让他逐步找回对外界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孩子开始肯写字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是连笔都拿不起来的。老师会根据他的状态布置一些简单复习题,帮助他一点点回到学习的状态中。

  我去日本看到,有的学校专门有一个小屋,孩子如果不能上学,家长可以把他送到这里。小屋里面有志愿者,比如师范大学的心理学系的学生,就陪孩子玩、聊天。等到孩子可以进教室的时候,还可以陪孩子去教室上课,让孩子在那过渡一下,但是目前国内学校很少有这种过渡空间。

  我们考虑过是不是跟着爸爸回到日本。但他有严重的幽闭恐惧症,我担心我们甚至没有办法乘飞机。国内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他现在的学籍已经转到了小学对口的中学,但是按照相关规定,休学只能办理2年。我不确定2年以后我的孩子是否能够回到学校。如果不能,学籍问题怎么解决?还有,像他这种可能连初中毕业证书都拿不到的孩子,能够去哪里接受接下来的教育和技能培训?

  我之所以愿意把我和孩子的经历讲出来,是想让更多人关心这些出了问题的孩子,他们可能没有办法适应现有的教育体制,但他们也会渐渐长大成人,面临生存考验,社会应该如何去接纳他们,不要让他们成为家庭和社会的包袱。讲述者|小北妈妈整理|陈冰李思寻(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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