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那筹备已久的相会
隔壁的租客是过完春节就搬来的,我们的相遇并不愉快:半夜,听到楼道里好像大象踏步的声响,我惊醒了,打开手机观瞧,已是子夜1点,出门一看,502室的门大敞着,一位黝黑的小伙子,正用老粗的麻布背带,背着两个滚轮箱子一步步走上来。
天还很冷,他的额头被一层层的汗水镀得明晃晃的。我有点不快地问:“怎么这时候搬家?”小伙子解释:他在快递驿站上班,下了班才有时间打包搬运。“那为何不请搬家公司呢?”小伙子露出含义复杂的微笑:“我想省下这几百元,等我娘到城里来住的时候,请她吃大餐。我一直动员她来玩一趟红山森林动物园。”见我神色松动,小伙子赶紧保证:还有两趟就搬完了,打扰了!
502室的阳台,是我们这个单元唯一没有做封闭的,新搬来的小伙子带了7个大陶盆来,他种了重瓣茶花,以及名叫“绿樱”的粉绿相间的三角梅;还种了辣椒西红柿和丝瓜。到了夏天,大部分春花都归于寂静之时,我家紧邻的阳台上,一米多高的百合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那香气形同咏叹调,缱绻而又灿烂。种在瓦盆里的丝瓜也长出碧绿的藤蔓,开出金灿灿的黄花,铺满了小伙子早早搭起的攀爬架子。
有一天,我在阳台晾晒衣物,小伙子忽然用晾衣叉轻敲我家阳台的窗,示意有事相商。原来,他老娘在小视频里看到丝瓜开花了,提醒他要人工授粉,不然会出现“盲花”,鉴于有一枝藤已越过落水管,攀爬到我家阳台,目测至少开了三朵母花。他特意用家中炒菜的圆勺,递过一朵公花,教我如何为母花的花蕊授粉。
授完粉,我隔窗问他:“没见你家老妈妈来呀!”
小伙子解释,嫂子生二胎了,妈妈去服侍了,起码要等小侄儿满周岁,妈妈才有可能来,“我妈妈经常问我,我来南京上班有5年了,夫子庙的画舫是什么样的,秦淮八绝的味道究竟好不好,还问我,红山森林动物园里的金丝猴,是小时候蓝脸的颜色深,还是长大了蓝脸的颜色深……说真的,解答她的问题前,我也要去问AI”。小伙子突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在盼着妈妈来,她来了,我才能下决心放下堆到头顶的工作,去看那些只在小视频里见过的动物。”
说到这里,我们俩都陷入沉默。我被这隐瞒背后的爱意深深触动了,这对母子已被各自的责任拴牢,并不会频繁地探视彼此,并附以热烈的拥抱,他们只是留着最盼望的事,等着与对方一起去体验;做儿子的,也只是在市中心局促的阳台上,造了一个与故乡老宅相似的家园。他种花种菜,在谋生的洪流之外,营造出一个形态舒缓的岛屿,这不仅帮自己抵御生活的裹挟,更是为了妈妈看了可以安心。撰稿 明前茶(南京,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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