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亚洲，云也手握手

　　6月的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有半程马拉松，有第五届“中国—中亚智库论坛”，更有于6月16日至18日举行的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

　　此前不久，5月27日，首届东盟—中国—海合会峰会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举行。

　　如果将两场峰会结合起来看，就会发现两场峰会都有中国参与，而两场峰会所涉及的国家，包括了从亚洲最西端的海湾阿拉伯国家，到亚洲腹地的中亚国家，以及到东南亚最东部分的印度尼西亚。而与此同时，6月19日至24日，中国—南亚博览会在云南昆明举行。其中一大看点在于南亚馆800个展位中，印度和巴基斯坦展位数旗鼓相当——各140个展位！

　　在上海社会科学院上海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员王泠一看来，“在局部地区安全局势紧张甚至恶化的年度背景下，中国积极参与的相关峰会和国际博览会仍然高举和平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这是符合亚洲和世界人民愿望的美好主张”。

上图：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的天际线。 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阿斯塔纳颇具特色的建筑群勾勒出美丽的天际线。

经济互补是合作基石

　　6月9日，海关总署对外公布了今年前5个月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情况：总值17.94万亿元，同比增长2.5%，延续增长态势！

　　在美国总统特朗普于4月2日宣布对美国的全球贸易伙伴加征所谓“对等关税”后，今年前5个月的统计数据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仍能保持增长，殊为不易。其中值得注意的是东盟仍保持我国第一大贸易伙伴地位。我国与东盟贸易总值为3.02万亿元，增长9.1%，占我国外贸总值的16.8%。其中，我国对东盟出口1.9万亿元，增长13.5%；自东盟进口1.12万亿元，增长2.3%。目前，排在东盟之后我国第二、第三大贸易伙伴为欧盟、美国。

　　而中亚会否成为下一个增长点呢？鲁斯杰姆·奥马尔科诺夫口中的答案是肯定的！这位在中国新疆霍尔果斯工作了15年的哈萨克斯坦商人，眼见着自己在霍尔果斯投入的物流中转仓一次次扩大规模、加快货物周转速度。“现在，来自中国各地的商品抵达我这里的中转仓后，大约在三四天以后能够到达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国商超。”奥马尔科诺夫说，“我从中国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听到，2024年中哈两国进一步加深贸易合作，我工作的地方——霍尔果斯是中哈两国贸易的一个中心，逐渐成为中国对接中亚的一个中心，也成为一个文化交流的中心，所以我觉得未来10到15年，中哈霍尔果斯边境合作中心将成为世界瞩目的所在。”从数据上看，奥马尔科诺夫所言不虚。商务部网站显示，诸如塔吉克斯坦等国在今年初已经关注到中国与中亚国家贸易额的显著增长——2024年达948亿美元，比2023年超54亿美元。之所以塔吉克斯坦特别关注到增长量规模，是因为其2024年与中国的贸易总额为38亿美元，刚好是中亚五国中与中国贸易额最大的哈萨克斯坦438亿美元的一个零头，且还不到五国2024年与中国贸易的增量！这反而让在塔吉克斯坦生活了近20年的中国人韩东起看到塔吉克斯坦对华贸易的大好前景。长期从事进出口贸易、工程建设等领域生意的韩东起称，他现在越来越忙。“如今，基本上每周我都会接待来自中国各地的企业或考察团。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国内企业如果与塔吉克斯坦有生意往来，往往通过邮件联系到我。”韩东起说，变化来自2023年首届中国—中亚峰会成功举行后，赴塔吉克斯坦投资、发展的中国企业显著增加，一些新客商当然希望实地考察。“许多中国企业来到塔吉克斯坦后，会先赴各地进行充分的市场调研，再根据塔吉克斯坦各地民众的需求有针对性地提供产品。比如，有的企业在深入塔吉克斯坦农村地区考察后发现，电动三轮车既轻便又节能，符合当地农民的生活生产需要，于是这两年来自中国的电动三轮车进入越来越多塔吉克斯坦农民的家中。”韩东起说。从2023年在中国西安举行首届中国—中亚峰会，到如今在阿斯塔纳举行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中国与中亚国家之间越发了解对方需要什么，而自己又能提供什么。

　　商务部副部长兼国际贸易谈判副代表凌激认为，中国—中亚经贸合作呈现出步伐快、潜力足、前景广的鲜明特征，是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生动写照。如今跨境电商蓬勃发展，展现出经商者更加快速地摸清了中国与中亚各国之间经济互补的情况。

　　在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张群看来，经济互补也恰恰是东盟、中国、海合会三方合作的基石。她用“天作之合”来形容三方经济合作。“中国是全球制造业中心与技术创新引擎；东盟拥有年轻化人口结构和供应链枢纽优势；海合会则具有丰富的能源资源与雄厚的主权财富资本。三方经济总量接近全球四分之一，覆盖21.5亿人口广阔市场，在能源安全、数字化转型和农业发展等领域具有显著的合作潜力。”张群向记者分析，“更要看到，三方合作的潜能不仅在于规模优势，更在于要素结构互补与发展战略契合所带来的乘数效应。”

　　记者注意到，就海合会来说，其目前不仅仅是中国最大的原油进口来源地，更是较大的外资来源地！自去年以来，一些现金充裕的沙特石油企业布局、投资中国；在刚刚结束的2025年瑞银亚太家族办公室峰会上，又传出消息称，不少中东家族办公室正抢滩中国香港，其实也是将投资的目光投射到粤港澳大湾区与长三角等中国内地发达地区；而与此同时，沙特的可再生能源企业正与中国的大型电力企业合作，在位于中亚的乌兹别克斯坦携手合作，共同打造乌兹别克斯坦的风力发电项目。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副研究员王晓宇称，这些举措表明以沙特为首的中东阿拉伯国家，对中国市场长期前景的信心，并为双边合作注入了新动能。而在能源、基础设施、高端制造和清洁能源等领域，之所以中东企业与中国企业得以合作共同开辟第三方市场，仍显示着各自优势互补。“中东国家对华投资增长的趋势，未来几年仍将延续。”王晓宇说。

　　另一方面，张群注意到，东盟与海合会的双边贸易额超过千亿美元；中国—东盟自贸区3.0版谈判已全面完成，中国—海合会自贸谈判加速推进。“若三方在产业分工、资本流动与市场互联等领域实现制度化合作，将有望构建‘资源—技术—资本—市场’深度融合的合作格局，推动‘全球南方’在再全球化进程中形成更加自主和可持续的新型合作范式。”张群向记者分析道。

制度创新拓更大市场

　　在张群看来，首届东盟—中国—海合会峰会最为值得关注的是其对区域合作框架的重构。“中国与东盟、海合会既往合作多呈‘双边并行’模式，而此次峰会首次将三方纳入同一合作平台，标志着‘全球南方’从松散联合迈向机制化合作。”张群说，“这种合作模式具有鲜明的非排他性，既不排斥现有国际秩序，也不以对抗他者为目标，而是通过发展战略对接——如‘一带一路’与《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2025》、海合会“2030愿景”等，来构建内生增长动力。”

　　张群认为，这种“枢纽式合作”以“东盟—中国+”为战略支点，旨在激发全球南方合作的“三角动能”，通过产业链—创新链—资金链的立体耦合，构建高效联通、更具韧性的区域合作网络。《东盟—中国—海合会峰会联合声明》中提出的区域性商务理事会、本币结算合作、跨境电力贸易等举措，更展现了从“政策对话”向“规则共建”的探索实践。

　　著有《“一带一路”国别研究报告：印度尼西亚卷》的张群，特别注意到印尼在“东盟—中国—海合会”合作中可能起到的作用。“在东盟—中国—海合会（GCC）三方合作框架下，印尼凭借其全球最大穆斯林国家、东盟最大经济体及‘一带一路’关键节点等多重角色，有望成为深化三方合作的重要支点。”张群如此分析。她认为，依托伊斯兰文化纽带，印尼在推进三方清真产业标准互认、本币跨境结算及伊斯兰金融创新等领域可有不少作为。例如，推动建立三方认可的“相关产品电子认证平台”，简化贸易流程。另一方面，以印尼的资源禀赋为基础，结合中国的先进技术和海合会国家的主权资本，可共同探索建立绿色低碳的“全球南方”产业合作新模式。张群还注意到，结合印尼新首都建设规划，三方将有机会深化基建投资合作，并探索建立专属自贸合作区。例如，在印尼新首都努山塔拉合作开发智慧城市交通枢纽项目。

　　类似的情况在中国与中亚国家交流合作中也有体现。比起印尼仍在打造努山塔拉这座位于加里曼丹岛东海岸的新城，哈萨克斯坦的新首都阿斯塔纳已经投入应用——街头多处雕塑展现了丝绸之路连接东西方等等概念。而中国—中亚之间的制度创新，从2020年7月以视频方式举行中国—中亚外长首次会晤，宣布建立定期会晤机制开始，逐步展开。2022年１月，习近平主席同中亚五国元首举行中国同中亚建交30周年视频峰会，各方提议将中国—中亚机制升格至元首层级。一年多以后，2023年5月18日至19日，首届中国—中亚峰会在西安成功举行，中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六国元首共同签署《西安宣言》，中国—中亚机制正式升级定型。各方商定中国—中亚峰会每两年举办一次，中国为一方，中亚国家按国名首字母排序为另一方，双方轮流举办。此外，机制框架内还建立了外交、经贸、交通、农业、海关、政党等部长级会晤机制。2024年3月，中国—中亚机制秘书处在西安成立。2025年4月，中国—中亚外长第六次会晤期间，各方宣布秘书处正式转入全面运营。

　　如今，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召开之际，新华社的报道提及，中国—中亚机制正在有新活力注入。吉尔吉斯斯坦世界政治研究所所长舍拉迪尔·巴克特古洛夫说，习近平主席与中亚五国领导人亲自为中国—中亚机制擘画发展蓝图，中国—中亚机制已在增强政治互信、深化安全合作、推动共同发展等领域取得实实在在的成果，展现出强大潜力，“期待习近平主席此行进一步拓展中亚国家与中国的合作前景，为中国—中亚机制注入新动力，为各国人民带来更多福祉”。哈萨克斯坦“一带一路”专家俱乐部主席布拉特·苏丹诺夫说，当前国际形势变乱交织，中亚五国与中国走出一条睦邻友好、团结协作的新路，为地区和平发展不断注入稳定力量。

　　有了制度创新，才会有可能拓展更大市场。今年4月29日，中吉乌铁路位于吉境内段的三座隧道开工建设，标志着该项目正线工程进入实质性施工阶段。其实，起码早在本世纪初，中亚国家就对通过铁路连通中国有很大兴趣。眼看着中国经济活力日显，回想2100多年前，汉代使者张骞出使西域，打通横贯东西的古丝绸之路，打开了中国同中亚友好交往的大门，其实也打开了古代经贸往来之门。这一经验能否为当世所用？如果没有中国—中亚机制，进展显然会缓慢得多。而中国—中亚机制推出以来，经贸往来持续升温，互利共赢合作跑出“加速度”：中哈原油管道安全稳定运营，中吉别迭里口岸实现阶段性通车，中国多地常态化开行中亚班列，中国与中亚国家贸易总额连创新高。中吉乌铁路遂“水到渠成”……

　　在对南亚方面，为扩大南亚国家对华出口，改善贸易结构，中方积极从能力建设和机制创新方面推进双方贸易合作，与巴基斯坦开展提升出口能力联合研究，实施马尔代夫海产品出口促进项目，近期与孟加拉国、斯里兰卡成立贸易畅通工作组，也都取得了积极成效。

上图：2025年5月27日，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拍摄的第二届东盟－海合会峰会现场。

直面挑战反单边主义

　　在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召开之前，5月21日至25日，第九届丝绸之路国际博览会暨中国东西部合作与投资贸易洽谈会在陕西西安举行。与2024年第八届博览会举办之时有所不同的是，第九届博览会举办前，美国总统特朗普抛出了对全球贸易伙伴加征所谓“对等关税”的措施。尽管之后美国也在找各个贸易伙伴进行双边谈判，但几番折腾，也令不少贸易伙伴颇有寒心之处。而在丝绸之路国际博览会上所见，则是贸易伙伴稳中有增，循序渐进地发展。阿塞拜疆参展商杰力表示：“今年我是第二次到西安参展。相比去年，今年我们带来的展品更丰富、品类更多样，期待通过展会让更多人了解阿塞拜疆的文化与传统。”而远自墨西哥而来的客商在西安所见，这里不仅有来自中亚五国的参展商，也有俄罗斯、德国、韩国、巴基斯坦等国厂商，令人感受到这一连接“一带一路”共建国家的重要商贸平台，持续激发活力！

　　在昆明举行的第9届中国—南亚博览会召开之际，则又有一个新的背景——印度、巴基斯坦刚有过冲突，巴基斯坦击落了印度空军的“阵风”等战斗机。而印度、巴基斯坦在本届中国—南亚博览会上都拥有140个展位，是并列展位最多国。尼泊尔的羊绒制品、阿富汗的青金石、印度的珠宝、斯里兰卡的茶叶香料等南亚商品，深受中国消费者好评。

　　王泠一告诉《新民周刊》记者：“中国有理念更有行动能力和能提供给各国的辽阔市场价值。希望这些博览会收获信心，为促进更开放的国际贸易提供充沛的服务和正能量。”在王泠一看来，中国与世界各国增加贸易连接的手段，无疑是直面挑战反单边主义的一种表示，亦即在贸易方面，美国想要单方面加征所谓“对等关税”是不可取的，世界各国将以增加其他贸易额来抵充之。

　　张群分析，东盟—中国—海合会峰会召开的背景，是美国特朗普政府新一轮关税政策对全球供应链的冲击。东盟国家以“深切担忧”直指美国单边主义，并成立工作组协调应对措施，显示出全球南方国家不再甘于被动承受规则挤压。在此背景下，三方合作被赋予双重使命：一方面，通过自贸区升级、产业链韧性建设对冲“脱钩断链”风险；另一方面，以跨区域市场联通重塑全球化叙事。“扩大开放、消除壁垒”才能创造市场机遇，而“共享资源、相互赋能”将推动产业升级。这种“反向操作”不仅是对美西方“去风险”论调的驳斥，更是在证明开放型区域主义仍是可持续发展的最优解。从中国—中亚峰会以及在中国举办的一系列国际博览会、投资洽谈会等等，也能看出类似之处！“我们亚洲，云也手握手”，一定能翻越高峰，走向星辰大海……主笔｜姜浩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