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嗨起来

　　“跟春运时的火车站差不多热闹！”12月18日，海南自由贸易港封关首日。当天下午3时40分左右，位于海口市龙湖天街的旺豪超市，消费者排起了长队！都是冲着此前一天采摘的顶级猫山王榴莲来的！

　　旺豪超市工作人员称，这批猫山王榴莲于中午12时开卖，差不多快卖完了。队伍尾部的消费者不一定买得到了。

　　“就是图个热闹。过两天总还会有吧！”有消费者如是说。超市工作人员称，每斤78元至98元的售价，比平时便宜一半，今后很难有这样的大促销。排在队尾没买到这批榴莲的顾客，不尽信。“都封关了，未来海外有什么好货，发来海南就是了。只要有市场需求，总归会供货。还怕买不到吗？”一位老伯如此说。

　　据新华社报道，12月18日海南自由贸易港正式启动全岛封关，是中国对外开放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标志性举措。自12月18日起，海南全岛8个对外开放口岸及10个“二线口岸”监管设施悉数启用，标志着3万多平方公里的海南岛，正式成为海关监管特殊区域，“‘一线’放开、‘二线’管住、岛内自由”的新篇章就此开启。

　　新华社评论称，由习近平总书记亲自谋划、亲自部署、亲自推动的建设海南自由贸易港，系改革开放的重大举措。海南全岛封关正式启动，是海南自贸港迈向最高水平开放形态的“关键一跃”。

12月18日，海南自贸港封关首日的海口国际免税城。

进一步扩大开放

　　改革开放以来，海南经历了几多变化。从1984年邓小平提出“开发海南岛”战略，到1985年海南获得省级经济管理权限，再到1988年4月13日经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审议通过《关于设立海南省的决定》。

　　当年，“十万人才下海南”。在北方一些城市的机关企事业单位，有一些年轻人如朝圣一般前往海南。那种慷慨激昂，那种义无反顾，如今回想，都不免令人动容。个人的致富与成就之梦，与国家的改革开放伟业相结合。然而，到海南后的人们，也曾经历起伏。比如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海南经历了第一轮房地产泡沫挤出。后来，又曾出现过“国际旅游岛”概念。当时提出“五年内令海南的人均收入提升到全国中上游”。可实际上，数个五年过去，这一目标并没有完全实现。

　　2018年4月10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博鳌亚洲论坛2018年年会开幕式上发表主旨演讲，提出“探索建设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2020年6月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6月8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在北京举行《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新闻发布会。自此，海南自由贸易港概念开始深入人心。

　　2021年7月26日，商务部正式发布《海南自由贸易港跨境服务贸易特别管理措施(负面清单) (2021年版)》。2022年5月10日，《关于海南自由贸易港统筹区域协调发展的若干意见》发布实施。2024年8月5日，中共海南省委深改办（自贸港工委办）发布6项制度集成创新案例。

　　无论是博鳌近零碳示范区，还是海洋空间资源立体式开发利用，或者是“标准+信用+智慧”旅游消费保障体系、“机器管招投标”助推清廉自贸港建设、“海易兑”惠企服务新模式、法官定向驻点共建法治服务中心，这些创新集成案例都绝非一蹴而就，更非在成为创新案例后就止步不前。

　　以博鳌近零碳示范区而论，自2022年1月启动建设，至今年3月18日正式运行。其间，有12个国家代表团参观考察，推动“中国答案”纳入国际零碳标准体系。而到3月21日，该示范区更名为“博鳌零碳示范区”。从“近零碳”到“零碳”，可见其间的务实与追求。

　　一步一个台阶。12月18日，当海南自由贸易港全岛封关之际，“零关税”商品范围扩大到6600多个税目。从“零关税”商品的增加，可以看到，封关前后，相当于海南自贸港的两个阶段。比起第一阶段来，封关，使得一些公司、企业享受到了更多税收红利。相关统计表明，当日从洋浦港码头通关的京博（海南）新材料有限公司之原料货品，享受到了“零关税”税收减免近千万元，即是一例。

　　所谓海南自贸港封关，系海关监管特殊模式，指在海南自贸港范围内，实行“‘一线’放开、‘二线’管住，岛内自由”政策。通过该机制形成“境内关外”特殊关税区。通俗点说，在自贸区（港）这样的“一线”，与境外联通，形成货物、资金、人员的自由流动；在岛内对国内其他地区实施常规监管，确保税收征管与市场保护。而岛内商品流通将是自由的。封关之后，零关税商品税目比例从此前的21%提升至74%，享惠主体覆盖全岛企事业单位；对免税货物实行负面清单管理并优化加工增值政策，符合条件可免关税销往内地。与此同时，封关以后的海南岛，实施了更加宽松的贸易管理措施。在“一线”进口方向，对全国现有的部分禁止、限制类进口货物作出开放性安排。

　　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长聘特聘教授、上海市产业创新生态系统研究中心执行主任陈强分析称：“海南自贸港全岛封关运作是我国进一步扩大开放的重大战略举措，益处多多。通过打造高水平自由贸易港，可以对接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推动人才、技术、资本等高等级生产要素流动，促进跨境贸易和投资自由化，加快传统优势产业转型升级和新兴产业发展。让海南更好融入全球生产和贸易网络，成为中国链接世界的新节点。”

12月18日，装载着石化原辅料的船舶抵达洋浦港后，国投洋浦油储码头工作人员进行卸油作业。

为什么选择海南

　　新华社的报道提及，海南自贸港全岛封关，是助力全国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落子”。为什么选择海南，而不是其他地方进行封关实践？当然可以从海南岛的地理位置上去衡量。事实上，当海南自贸港全岛封关之际，即有一些分析人士认为，此举对新加坡、香港等城市来说，将产生一些影响。

　　那么，情况是否真的如此呢？

　　不妨分析下海南与香港、新加坡等中外城市之间的异同。

　　新华社报道称，“海南地处连接太平洋、印度洋的要道，是进入中国大市场的桥头堡。在百年变局加速演进的背景下，海南自贸港的封关运作具有特殊的战略意义”。由此不得不提到新加坡。如果说以太平洋、印度洋要道之标准衡量，则位处马六甲海峡南缘的新加坡，更处于要津。但与新加坡有所不同的是，海南岛是目前中国的第二大岛，其背靠中国腹地，特别是粤港澳大湾区。这一点，是新加坡所不具备的优势。陈强向记者分析：“海南1988年建省，之前是广东的一部分。从这个角度看，海南与粤港澳大湾区天然毗邻，血脉相连。面向未来，无论粤港澳是否扩区，海南自由贸易港都可以与粤港澳大湾区形成密切合作关系。海南可以充分发挥要素自由流通的关键节点作用，为粤港澳大湾区的能及跃升提供能量补给，粤港澳大湾区则可以凭借其雄厚的产业基础和人才资源优势，赋能海南经济高质量发展。”

　　新加坡在独立建国以后，一直以来在谋求“毒虾”战略，寻求在大国之间找到平衡。其一直以来小心谨慎，但即便如此，与各国交流之靡费，也颇为巨大。而这一方面，是海南根本不用犯愁、不用花销的。

　　海南与香港也有相似之处——都为祖国大陆南端海岛。

　　香港岛隔着维多利亚湾与九龙半岛连成一片。鸦片战争期间，英国首先看中舟山群岛。而因为英军在岛上遭遇瘟疫——死亡的人数超过战死人数，使得英国侵略者不得不放弃堪称长三角门户的舟山群岛，而另选地盘要求清廷割让。这就有了英国人对香港的殖民统治。之后，英国又通过种种手段，对位于大陆南端的九龙、新界进行了殖民统治。

　　就似香港岛与九龙半岛之间隔着维多利亚湾，海南岛与湛江市之间隔着琼州海峡。湛江市区旧称广州湾。当年，眼馋英国人霸占香港的法国人，妄图霸占广州湾，也搞一出殖民统治。1899年法国以“趸煤”为由胁迫清政府签订《中法互订广州湾租界条约》，租借总面积达2130平方公里。但之后，租界内遂溪、吴川民众自发组织抗法斗争，爆发南柳、麻章等地战役，迫使法方将租界西线退至寸金桥。之后，经历了日寇强占，在抗战胜利后，广州湾回到中国手中，并更名湛江市。

　　海南岛与香港岛，本来都算是边陲之岛——香港岛小一些，海南岛大一些。就整个中国版图来看，全岛面积3.51万平方公里的海南岛并不算一块特别大的地方。但其又是一处向海而生的岛——以海南省为例，不仅仅包括已经启动封关的海南岛，还包括三沙市——其辖西沙群岛、中沙群岛、南沙群岛的岛礁及其海域，陆地面积20多平方千米。三沙市人民政府网站首页醒目之处就标明：“三沙市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地处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的咽喉，素有‘世界第三黄金水道’之誉，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历来是我国人民开展贸易和生产活动的重要场所。”

　　在古代，从明州（今宁波）、泉州、广州等地出海的海船，有的甚至要经过位处海南岛的儋州，再经南海抵达南洋亦即东南亚各地，来进行贸易。当然，也会将产自南洋，甚至非洲等地的奇珍异宝带回中国。

　　如今，封关之后的海南岛，再次成为了一个连接太平洋与印度洋国际航道的枢纽。以洋浦港为例，其港口效率进一步提升。在海南全岛封关之际，对洋浦港赋能技术化升级的港迪技术相关负责人对外披露，此前为洋浦港量身打造的智能化解决方案将在封关后全面发挥效能，通过设备升级与效率提升，全方位保障封关后港口高效运转。数据显示，2024年洋浦港货物吞吐量达6400万吨、集装箱吞吐量突破201万标箱，首次跻身中国港口前20强；而随着封关启动，“零关税”商品范围进一步扩大，港口作业效率与监管协同的重要性愈发凸显。但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洋浦港乃至整个海南的各大港口、关口，共同促使海南岛成为东南亚与内地贸易的中转枢纽，这直接强化了海南在南海贸易网络中的地位。

12月18日 ，三亚凤凰国际机场口岸迎来海南全岛封关后首批入境旅客。

　　封关，是海南自贸港新阶段的开始。“这片开放高地正以更大的开放，与世界共享发展机遇，成为‘新时代中国改革开放的示范’”。从首批享受“加工增值30%货物内销免关税”政策的加绿巧食品制造业（海南）有限责任公司即能看到这一点。该公司在海南岛生产的天麻巧克力，原料源自东南亚、辅料产自中国陕西、加工在海南。至于销路——一方面销往中国内地，一方面销往世界各地。这家加拿大企业深深感受到封关以后的海南岛，是一个“买全球、卖全球”之地。在封关之前，元素投资（海南）有限公司成立，令在海南投资实业的外商感受到了全新的“海南速度”——在2025年7月，仅仅花费了不到24小时时间，该企业在线上提交注册申请后，当天就拿到了营业执照。投资、贸易，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难题。怎么解决？2025年初，海南自贸港首宗涉外临时仲裁案件顺利审结执行。“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3个月，仲裁费用才1万元左右。”海南省仲裁协会秘书长张引玉介绍。

　　封关运作的启动，让海南自贸港从政策概念变为发展实景。对于全球投资者而言，这里不再是遥远的“政策洼地”，而是充满机遇的“发展沃土”，一个吸引外资的“强磁场”正加速形成。从低空经济，到海洋经济，海南可以有所为的领域，多有人入场投资。海南全岛封关，是对“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这句话最新的注解。

　　对于中国内地居民来说，当然可以看到海南锚定打造引领新时代对外开放重要门户，把制度集成创新摆在突出位置。而对海南全岛封关，比如“一线”放开，实施一系列自由便利进出举措；比如“二线”管住，对“一线”放开的内容实施精准管理；比如岛内自由，在海南自贸港内各类要素可以相对自由流通——其实也能切身感受到好处。毕竟，前往海南，与前往港澳还有所不同——前往港澳每每还要签注，还要规定停留日期；但前往海南出差、旅游、生活如常，不需要任何额外证件。自12月18日封关至21日，三亚全市免税销售额连续破亿元，即是明证。而对于文旅消费“买买买”，将有更好的体验。以11月1日优化调整的海南离岛免税政策而论，进一步扩大商品类型，一些热门商品悉数纳入免税范围，让“全球购”更加方便实惠。免税购物额度按照“离岛免税商店商品零售价格”每人10万元。这一额度，比内地游客在港澳旅游可以获得的免税额度大得多。

海口日月广场免税店新设的国内商品集合店。

全国仍是一盘棋

　　与海南全岛封关相匹配的，则是基础设施进一步完善。12月15日，全国首个500千伏省域数字电网——海南500千伏主网架工程投产，标志着海南电网核心主网架电力输送能力提升超4倍。但就整个海南来说，仍需要增强电网稳定性。记者了解到，海南-广东电力灵活互济工程目前已经启动，未来将进一步增强岛屿电网的稳定性。

　　在基础设施上，特别是在供水、供电等等方面，中国沿海的岛屿需要内地提供支撑，才能够有效地稳定地进一步发展——作为中国第二大岛的海南岛如今的实践，无非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在此之前，无论金门岛，还是香港岛，都曾得到过福建省、广东省等的支持。

　　《新民周刊》记者注意到，今年3月，《琼港合作备忘录》签署。9月9日，海南省在香港举行海南自由贸易港推介会暨政策解读会。当时，海南省委主要领导表示，“推动海南自贸港地缘优势、空间优势、资源优势与香港发展优势、开放优势、国际网络优势实现叠加放大，合力提升区域影响力、辐射力”。“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入关键时期的重要关口，海南与香港合作的重要性更加凸显。”中共海南省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主任、教授何鸿如此解读，“琼港两地，地缘相近、人缘相亲、商缘相连。海南与香港的合作是‘拼船出海’，一同走向全球。”比如海南仍需要借助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海南省政府连续四年在香港发行离岸人民币地方政府债券，获得全球投资者踊跃认购。在人才领域，海南发布了《认可香港职业资格目录清单》，允许香港医护、建筑师、律师等45类专业人士在海南执业。

　　对上海等地来说，海南全岛封关也令人特别瞩目。是否存在竞争关系？

　　陈强告诉记者：“实际上城市和区域之间既有竞争，也有合作。中央对于上海和海南有不同战略定位，上海正在全力打造国际经济、金融、贸易、航运、科创‘五个中心’，强化全球资源配置、科技创新策源、高端产业引领、开放枢纽门户‘四大功能’。海南正在加快建设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可以看出，两地区位交通、要素禀赋、产业基础等方面有着诸多差异，从长远看，海南封关给两地带来的合作机会可能更多，可以对冲竞争带来的影响。”总之，海南，再嗨起来，全国瞩目，也让人看到不少新的发展机会与希望。主笔｜姜浩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