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鬼屋，却喜欢鬼屋故事

　　我并不喜欢鬼屋。犹记几十年前这个娱乐项目初兴之时，我被兴高采烈的家长胁迫，紧闭二目，在只求速死的绝望中熬过全程。那个心情恰似多年之后马三立对相声表演的批评：“出怪声儿，超刺激，我们不是。”我也不是啊，真的。好端端斜刺里突然蹦出一个人儿来，哪怕没有眼冒绿光，也足以令我魂飞魄散。

　　但是我却喜欢鬼屋故事，真是叶公好龙的活例子。从特别经典的到大洒狗血的，只要不用我亲临现场，那么无论是在书本上还是屏幕里，“古宅惊魂”的故事就是很吸引我，自惊自怪又欲罢不能地一头扎进去。

　　动画剧集《闹鬼酒店》（Haunted Hotel）设定不算新鲜，朋友的暴躁评语干脆是“听名字就粗制滥造”：一位意外继承古屋的普通女性，打算依靠改建酒店维持生计，岂料和古屋一同打包绑定的，还有这片土地上自创世纪以来漫漫历史长河之中的各位亡魂。多么熟悉的简介，这不就是BBC名作《古宅老友记》（Ghosts）吗，合着继CBS翻拍美版之后，奈飞还打算再来个二次元版？

　　看过之后发现，跟《古宅老友记》以众鬼为中心的散点设定不同，《闹鬼酒店》的重点是人，是继承古屋的女主人公一家人的生活。那么再看两者几乎雷同的表面设定，就可以放心认为是本剧集与动画神作《瑞克和莫蒂》一脉相承的——频繁致意与恶搞经典梗。《闹鬼酒店》的观众定位与《星期三》类似，同属老少皆宜合家欢品种，惊悚外壳下的本质依然是温情戏。为此，剧集抛弃了《瑞克和莫蒂》粗俗暴戾的重口味，同时也就无可避免地一并割舍了又炸裂又绚烂、又中二又伤感的瑰丽想象力。二者之间的差别，就像小甜水与威士忌的差别一样。

　　作为威士忌爱好者，我倒还不至于抱定老酒鬼的偏执。小甜水有小甜水的好，再顺滑易饮，毕竟还是酒，并非完全没有性子。虽然碎碎念的兄弟、窝窝囊囊的儿子、离经叛道的女儿加上单身母亲，都是大女主美剧司空见惯的角色；然而那间爱上女主人的总统套房，那票身着红色兜帽的怪人儿，种种荒诞里，我们还是能瞥见主创们那些离经叛道的构思。

　　我最喜欢本季最后一集。那被困于小男孩身体的古老恶灵，为了保全人类玩伴小姑娘，不惜放弃自己挣脱桎梏毁天灭地的邪恶抱负，重新升天入地，重新轮回万遍，只为和她再过上一同在酒店里调皮捣蛋的无聊日子。邪恶理想不要了，恐怖力量不要了，甚至连朝思暮想渴望回归的地狱老家也不要了。一出极具积极意义的《蝴蝶效应》，“渡尽劫波兄弟在”都无法穷尽其万一啊，这几乎可以说是感人的了。温柔是锚，唯有被牢牢锚定的小舟，才会安全到足以生出在恐怖汪洋中恣意浮沉的向往。撰稿｜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