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着走，跟着生活流

　　我对食物的态度相当粗暴：要么好吃，要么难吃，剩下的都归为凑合能吃，不存在我得一品再品否则难以断论的食物。看电影的时候则拖泥带水得多，总有一些片子在我看来可以归入“又好看又难看”那一类。这种优柔寡断的骑墙或者绥靖，大抵因为眼界浅薄，我并不自豪。当一部电影在我心里唤起的舒适和不适感同样强烈——如果“强烈”相较“温吞”能算文艺作品的优点，那么它也能算作好看吧。

　　比如朴赞郁导演的《无可奈何》。我很确定明年此时我还能记得这部片子讲了什么——请相信对于平庸的中年人来说，能有这种效果并不容易。首先是演员留下的印象相当鲜明：美丽的孙艺珍，多变的李秉宪。其次是故事本身，黑色幽默的思路可称清奇：为了竞争上岗不惜你死我活，把竞聘对手都杀掉，打工仔秒变杀人魔，具备这个能力，要不咱别干这工作了，别开天地创出一番更大的事业可好呢？

　　所以后续的引申也水到渠成——扭曲了，异化了，一切快乐的浮夸，一切痛苦的虚无，像放久了的咖啡，分离出一层水唧唧的油脂，姑且都可以理解为对残忍现实哈哈镜一般稀奇古怪的映射。

　　我非常喜欢男主第一次动手的故事。虽然道具方面荒诞得莫名其妙，但是铺垫稳妥，使得包袱抖得很脆：男主埋伏踩点跟踪很久，真到了关键时刻，哆哆嗦嗦拿着枪又下不了决心，犹豫半天，无法承受似的蹦出来一句：“你就听你媳妇儿的话，开个咖啡馆不好吗？”而一直误以为自己摊上的是一出“西门庆杀夫”戏码的被害人，听完直接崩溃，痛哭失声：“她连这都告诉你啦！”后续接着一套大乱斗，行云流水。

　　但是第二个故事令我非常反感。仿佛是嫌“失业即阳痿”这种无趣的暗喻在第一个故事里还不够显豁似的，男主在第二个故事里直接变成毫无新鲜感的嫉妒丈夫。嫉妒当然也是一种绝望，但这是偏执的、阴暗的、并不值得同情的绝望。不论把它当作失业的后果还是比喻，都是狭隘的心思。至于男女双方打架打到一半突然又要好起来、反而凸显两个人情比金坚的戏码，我实在看过更高级的呈现，比如《海上花》里的沈小红和王莲生。

　　作为荒诞爱好者，我对荒诞戏非常宽容，《无可奈何》的荒诞和黑色已经达到了令我满意的程度。电影最大的问题，除了令我不喜的第二段，主要是松散。而且男主一家的经济困境，说破大天只是消费降级。电影始终没有能够让观众信服，这对于男主来说是生死攸关、值得铤而走险的大事。

　　但是电影的题目又很得我心，“无可奈何”，就像被推着走，跟着生活流。在这种自己大概也不能相信的借口里，仿佛能看到汤汤河水里隐现的利刃和暗涌。撰稿｜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