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器晚成陶博吾

　　2001年，诗人周民把他江西插队时的老友、时任刘海粟美术馆副馆长的王兆荣介绍我认识，后多次与之接触，每回他均提及陶博吾。那时他主编的《陶博吾书画集》面世不久，蒙其馈赠一本，得以初涉陶氏书画，也认真拜读了王兆荣的万字序文，对陶博吾始有了解。后偶尔读到陈传席著作《画坛点将录》，把陶博吾排进20世纪四大花鸟画大家之列，颇感惊讶。此口径虽非公认，但陶博吾书画长期被低估则属不争的事实。

　　陶博吾，陶渊明嫡裔，六岁入私塾，十几岁即以诗文名闻乡里。1929年考入南京美专，因战事转入上海昌明艺专，受业于潘天寿、黄宾虹、王一亭等名师，诗词老师则为前清翰林曹拙巢。毕业后，陶博吾放弃了留校任教的机会，毅然回到江西彭泽故里，效法先祖陶渊明筑瓦屋、植修竹，过起了寄情山水的“桃源”生活。迫于生计，又筑“吾园书屋”三间，教书养家。后因日寇燃起战火而惊破尘梦，遂颠沛流离，饱尝沦落漂泊之苦。后半生落魄而不潦倒，全力投入书画创作，终以一介布衣之身终老于乡土。

　　陶博吾的艺术，以书法最为世人称道，于石鼓文、散氏盘着力尤深，草行隶篆皆长，尤以行草、大篆最为突出。难得的是，缶老几代弟子皆遵循祖师风格而自开户牖者少，陶博吾机参吴昌硕却能自成家法。如启功先生所言：“在生动随意趣味变化方面比吴缶老略高一筹”。再说陶博吾的画，构图大开大合，笔墨拙朴厚重，造型简练概括，逸趣过人。陈传席说李可染是积墨而厚，陶博吾则是下笔即厚。

　　林散之这样评价陶博吾：“徙流困辱达20年之久。及至玉宇澄清，其冤方伸。其诗、其书、其画皆一如其人，握芝怀瑜，晚香尤烈……”生活的磨难，没有把陶博吾的精气神摧折殆尽，却使其诗文臻至苍茫雄浑、可怨可兴、悲悯脱俗的上乘之境。由于他的好诗颇多，我只举《自挽联其一》一例，即为明证：“智既不能，愚亦弗及，碌碌庸庸，天地苍茫何处去。生无可乐，死又奚悲，悠悠忽忽，飘流魂魄断归来。”

　　1989年，89岁高龄的陶博吾在中国美术馆举办“陶博吾书画展”，启功、李可染、周谷城给予高评。1995年，上海刘海粟美术馆举办“陶博吾诗书画展”，上海文化界为之轰动。蒋孔阳称陶博吾为“重新被发现的20世纪中国的书画大家”；陈丹青、赵冷月称这一辈子最崇敬的是陶博吾这样的书画家；白桦用“三个不朽”（生命的力量不朽，智慧的力量不朽，艺术的力量不朽）赞扬陶博吾；戴厚英为陶博吾撰文《贡献一个人》，以表达仰慕之情。

　　此时的陶博吾，行将走入生命的终点，所幸无闻而苍凉的一生，终于迎来一个远近云合的艺术之春。撰稿｜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