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凡：在区块链与AI的交叉路口， 重构数字信任

　　在上海徐汇滨江AI双子塔的一间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白墙上切割出整齐的光影。37岁的龙凡穿着一件的灰色格子衬衫，随意地挽起袖口，露出腕间一块简约的智能手表——这是他身上唯一能让人联想到“科技创业者”身份的配饰。

　　作为上海树图区块链研究院的创始人，爱眯眼的他，在谈及区块链的快速发展时，眼神变得格外明亮。

　　一个技术极客的创业前传

　　2017年的冬天，波士顿的雪比往年更早地覆盖了查尔斯河畔。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实验室里，龙凡正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区块链数据曲线。这位刚拿到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的年轻人，彼时还未意识到，自己即将踏上一条连接实验室与现实世界的漫长旅程。

　　“当时区块链的性能瓶颈就像一堵墙。”龙凡回忆道，手指在空中虚画了一道弧线，“比特币每秒仅能处理7笔交易，以太坊也不过30笔，这样的吞吐量根本无法支撑大规模应用。”带着对系统安全与分布式计算的深厚积累，清华“姚班”毕业的他开始与清华校友组成技术攻关小组——探寻让区块链跑得更快、更稳的新技术。

　　如果要用一个通俗易懂的比喻来解释极其抽象的区块链，我们可以把它想象成为一列由很多节车厢组成的列车，一路上不断有乘客和货物上下车，而列车却永不停歇，不断提高运行效率。不断上下车的乘客和货物就是用区块链技术记录下来的物品、交易、行为等数据，这些数据被自动记录下来，不可更改，分布在不同的节点上。“想要在区块链上造假，比毁灭宇宙的概率还小。”龙凡如此解释区块链的技术特性。

　　2018年11月，Conflux团队完成了第一版图式区块链共识协议的设计；4个月后，完成了基于第一版图式区块链共识协议的安全性分析。之后，Conflux区块链上线第一个测试网。由于Conflux共识协议“以树为骨干，以图为扩展”的形象特点，Conflux中文名称被定为“树图”。

　　龙凡说：“之前，人们一度认为在区块链底层技术领域，没中国人什么事儿。”作为曾经的天才少年，一向喜欢折腾的他，发出了中国为什么不能建设自己的区块链基础设施的质疑。“上海，这个兼具科创活力与金融底蕴的城市，正是理想的试验田。” 2020年1月，上海树图区块链研究院正式揭牌。

　　龙凡作为创始人，从一开始就带领团队奉行 "底层思维"：他们拒绝追逐短期热点，而是埋头打磨区块链底层系统。2020 年10月，树图区块链主网正式上线，这是中国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区块链系统，它一举打破了欧美计算机系统对底层代码的垄断。仅半年时间，链上地址数量就突破20万，日处理约4万笔交易，从未发生交易拥堵，性能远超同类公链系统——在达到相同性能和可靠性的前提下，它让每秒只能处理10多笔交易的区块链交易性能提升了两个数量级，达到每秒可处理3000多笔交易的速度，是比特币系统的428倍，以太坊系统的75倍。

　　2023年9月，上海树图区块链研究院以树图区块链系统为基础，获批承担国家重点研发项目《面向“一带一路”的超大规模区块链基础平台》。在这条信息高速公路上，平台如同数字血管般默默稳定运行，为资产上链、跨境物流、跨境结算、跨国文化交流等经贸和文化领域的合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石。

　　2023年底，一场规模浩大的资产上链热潮席卷全球区块链市场。海量的交易一度击垮了众多区块链系统，在持续一周的时间里，树图区块链系统面对每秒1200万计算单元的交易负载（相当于最大智能合约平台处理能力的10倍），一直稳定运行，成为千级节点规模以上区块链中表现最优的系统。

　　眼下，树图区块链主网已稳定运行了4年多，成为了一个遍布五大洲、20多个国家、最多时超过5000个节点的全球化区块链网络，彻底解决了大规模、高延迟的广域互联网中的区块链性能问题，链上独立地址超过2500万个，处理的真实交易规模超过1.7亿笔。树图实现了与20多条主流区块链的互联互通，发展了约20万人的技术社区，通过上百家生态企业间接服务了超过1000个品牌，说树图是区块链领域的5G毫不夸张。

　　目前，树图正与中国电信合作，携手推出了全球首个具备区块链账户管理功能的手机SIM卡，以此降低区块链技术的使用门槛。此外，树图还以香港为窗口，通过生态企业拓展“一带一路”共建国家的金融服务。

　　从最初几个人的小团队，到如今百余人的技术矩阵，树图区块链研究院的成长轨迹暗合着中国区块链产业的进化史。他们解决了区块链领域最核心的技术问题，让中国在国际公有链竞争中获得优势，有望抢占公有链技术规则的一席之地。他们的每一次迭代升级，都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阵阵行业涟漪。

　　Web3.0的中国叙事

　　送外卖的小哥或许不会想到，他们在街头使用的换电柜，背后是一场静默的金融创新。全国20多个城市、4万多块锂电池、换电次数超过5000万次———这是上海树图区块链研究院与蚂蚁数字科技合作的RWA项目短短几个月的成绩单。他们将安徽巡鹰新能源集团运营的约4000个电瓶车换电柜转化为数字金融产品，面向私募市场发行，为绿色能源基础设施等资产提供新的融资模式。

　　所谓RWA，就是“现实世界资产”，包括不动产、债券、知识产权等有形或无形资产，它们以通证（Token）的形式被记录在区块链上，进行代币化，成为RWA项目。目前，全球RWA资产规模达188亿美元。波士顿咨询等专业机构预测，到2030年，RWA资产市场规模将增至16万亿美元。

　　“传统金融体系里，充电柜这样的重资产很难快速融资。”龙凡解释道，“但区块链能把未来的现金流切割成可交易的数字资产。”通过发行Token（通证），实体企业得以连接全球区块链资本，原本沉淀在固定资产中的价值被激活。这次上海树图区块链研究院与蚂蚁数科的合作，就是利用蚂蚁数科的物联网技术，将换电柜运营的部分关键数据上传到树图区块链上，凭借区块链的可溯源、不可篡改特征，真实地反映出每个换电柜的运营情况。将这些实体资产、运营数据上链后形成RWA，由香港胜利证券担任RWA项目托管人，发行金融产品。

　　“与很多传统的金融产品相比，RWA项目有两大优势：一是资产运营中的数据更透明可信，二是交易效率提高、交易成本降低。”龙凡说，

　　这种区块链金融产品在绿色能源基础设施领域有很大的应用潜力。除了电瓶车换电柜，新能源汽车充电桩、光伏发电站、风力发电厂等绿电设施的实体资产和运营数据也可通过区块链和物联网技术，转化为RWA项目，用数字金融和绿色金融解决相关企业的融资需求，助力绿色低碳产业发展。

　　谈及Web3.0的全球格局，龙凡的语气中带着审慎的乐观。“美国在RWA（现实世界资产上链）领域走得很快，中国香港则在政策创新上领先。”他举例说，香港近期推出的数字资产监管框架，为稳定币发行、NFT交易等开辟了合规路径，“中国也有自己的节奏——我们更关注如何让技术服务实体经济”。

　　在研究院的技术蓝图里，区块链早已超越了“炒币工具”的刻板印象。他们正在试验将医疗数据、版权资产甚至碳积分上链，构建一个“可信的数字平行世界”。“就像互联网改变了信息传递，区块链正在重塑价值交换的底层逻辑。”龙凡说。

　　当AI遇见区块链：一场关于信任的技术博弈

　　在采访中，龙凡多次提到“数据投毒”这个听起来有些科幻的概念。“想象一下，你用DeepSeek或者ChatGPT生成一段代码，却不知道其中藏着黑客植入的木马。”他的表情严肃起来，“黑客在GitHub上发布伪装成‘区块链开发工具包’的恶意代码，当你运行代码的时候，电脑里的所有数据、银行卡、密钥瞬间全部被盗取。投毒攻击区块链上的用户是最快的，因为用户的私钥和加密货币全部都在链上。已经有数十起程序员全部身家一夜清零的案例发生了。”

　　龙凡说：“传统安全防护在区块链时代变得更加防不胜防，他们对一些公共数据库投毒，当AI进行深度思索的时候，就会去抓取这些‘含毒’的信息，从而在不知不觉中‘中毒’。”在他看来，AI与区块链的碰撞不是简单的技术叠加，而是一场关于“信任生产”的革命。“AI不仅需要可信的数据进行训练，更需要搜索可信的数据进行思考、判断，如果互联网上提供的数据本身就是虚假的或者是被污染的数据，那么人们获得的指导意见大概率也是失真的。”

　　在人们的印象中，区块链足够安全，是提供不可篡改的信任锚点。实际上，它并不是一方净土。区块链大盗们通过恶意代码、软件与隐私盗窃，仅仅在过去的一年就造成了数字世界近20亿美元的损失！“区块链的安防、隐私计算等是树图区块链研究院接下来要关注的一大方向。”龙凡说。

　　眼下，上海正在加快构建国家级区块链网络上海枢纽。在龙凡看来，“枢纽不是地理中心，而是技术高地。区块链网络上海枢纽，核心是打造一个开放的技术平台，吸引全球开发者共建生态。就像当年的硅谷，关键不是拥有多少厂房，而是汇聚多少智慧”。

　　“区块链不是颠覆者，而是连接器——连接虚拟与现实，连接过去与未来。”他们或许不会成为聚光灯下的明星，靠着一行行熬夜写就的代码，他们正在悄悄推动着一场足以改变人类社会政治、经济、生产和生活模式的革命。

　　2017年，龙凡开始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给学生讲授区块链课程。“我一直爱用技术极客用一万枚比特币买披萨的案例，当时一枚比特币不过0.004美元，我开课时的比特币已经涨至七八千美元一枚。此后的每一年，我都要重新在课件上备注比特币的价格。今年，比特币的价格已经涨到了10万美元一枚，我PPT上的空间已经容不下那么多的零，只能用K来代替。”曾经轻而易举地获得过比特币的龙凡感慨，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这种一夜暴富的神话。

　　龙凡说：“我们从不追逐风口，而是深耕土地。当其他人在讨论Token价格时，我们在编写让区块链承载百万级交易的代码；当泡沫退去，真正的价值才会显现。”当许多人在喟叹错失技术暴富的机会时，他们更关注技术的温度 —— 如何让区块链成为连接现实与数字的信任桥梁，如何让 AI 在可信的轨道上释放价值。

　　正如龙凡办公室里悬挂的一幅书法作品——疯神汇，做创新的人就是要有天才或疯子般与众不同的思维。代码会过时，算法会迭代，但信任，永远是稀缺品。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这种对信任的执着，比任何技术都更具穿透力。

　　龙凡

　　ACM-ICPC程序设计竞赛区域赛冠军

　　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IOI）两届金牌得主

　　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姚班

　　麻省理工学院（MIT）计算机科学博士

　　现为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教授、CONFLUX创始人、上海树图区块链研究院院长

　　致力于推动区块链技术改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