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爱好者自述:“故事”和“事故”一步之遥
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生命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每个周末,当Diva背着磨得发亮的登山包,踏上通往山野之路时,她的心告诉自己——山在那里,答案也在那里。
从小到大,Diva都是一个目标极其明确的人。研究生毕业,她放弃了安稳的设计院工作,转而在上海开创自己的珠宝事业。经过近十年的打拼,年近40岁的她在上海静安寺一处小洋房里拥有了自己的工作室。随着客人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她也陷入了“过劳肥”的状态之中。曾经的小蛮腰、八块腹肌都在日复一日的繁忙工作中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肥胖、精神不济以及日益增强的空虚感。
她打开手机App,购买了某旅行平台为期一年的会员,开始参与每周一次的徒步体验。有时在周中,有时在周末。她说,徒步从不是简单的行走,而是与自然对话、与自己独处的修行,那些藏在时间里的蜕变与成长,无数次对体能极限的挑战,让她重新找回了活力满满的自己。
从“特种兵式旅游”到“沉浸式徒步”,越来越多的人——无论是年轻人还是中老年人,开始选择用脚步丈量山川湖海,用汗水换得心灵自由。他们在徒步的“慢旅行”中,完成与自然、与自我的对话。
上图:背着登山包出发的日子,已成为越来越多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小白”进阶之路
尽管已经徒步了近一年时间,Diva还是很谦虚地说自己是“小白”。“第一次参加徒步活动,我穿着自己的Gucci休闲鞋、背着龙骧双肩包就去了。”一到现场,Diva就傻眼了,不合适的装备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休闲鞋没走几步就开始磨脚,随着时间的推移,自重较重的双肩包变得越来越沉重,不透气的衣服更是湿哒哒地黏在身上,让人难受极了。“我们一般是10点开始徒步,差不多下午一两点就到了关门时间。那些专业的人都是跑着上去的,有的甚至可以搞两三个来回,而我只能咬紧牙关快步前行,结果在一个下坡的时候,一不留神,把脚崴了。”
很显然,Diva没能赶在关门时间前到达规定地点了,只能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回撤,别提心中有多沮丧了,“人总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尤其是在自然面前”。
首次并不完美的经历,让她知道了装备的重要性。如今,Diva已经驾轻就熟地准备好了全套装备——轻量化冲锋衣叠在最上层,袖口的魔术贴能精准贴合手腕,挡住山间突如其来的风雨;速干裤的膝盖处有隐形弹力布,下坡时弯曲膝盖毫无束缚。双肩包选轻便防水的,里面装着足够的饮用水和一些食物。能量棒和坚果分装在密封袋里,饿时掰一块塞进嘴里,甜香与坚果的酥脆能瞬间补充体力。最给力的必须是一双合适的防滑登山鞋和得力助手登山杖。上坡时借力、下坡时稳重心,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清晨的山雾还未散尽,踩着沾着露水的落叶,脚下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山林的问候。登顶前的最后一段路最是考验人,腿像灌了铅般沉重,呼吸也变得粗重,这时停下喝一口温热的蜂蜜水,咬一口能量棒,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又重新攒足力气。站在山顶的那一刻,风迎面吹来,吹散满身疲惫,脚下的群山连绵起伏,村落星罗棋布,所有的烦恼都变得渺小。
Diva告诉《新民周刊》记者:“徒步给我的馈赠,远不止沿途的风景。长期的行走让我的心肺功能愈发强健,曾经爬楼梯都气喘吁吁的我,如今单日徒步20公里也从容不迫。更珍贵的是心理上的蜕变,行走在山野间,没有城市的喧嚣与焦虑,只有风声、鸟鸣和自己的呼吸。遇到难走的路段,需要集中注意力寻找落脚点,这种专注让我暂时忘却生活中的琐事;登顶后的成就感,让我明白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就能克服看似难以逾越的困难。”
背着登山包出发的日子,已渐渐成为Diva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她知道自己可能没法成为徒步大牛,但她愿意一直带着这份热爱,让脚步继续丈量山河,让心灵永远奔赴自由。
上图:Diva 跟随团队走进天目大人国森林,体验华东的“熊野古道”。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死里逃生
如果说Diva作为徒步新人,没经历啥戏剧性情节,那么60岁出头的“大牛”卫金桂,近20年户外运动的经历则充满了惊喜与惊吓。
卫金桂参与户外纯粹是偶然。
2007年,儿子上了高二,早出晚归,一日三餐都不在家;而她的先生则因为写博士论文和忙于工作,住在了单位边上。几十年以来,她第一次有了非常多的空余时间。
一天,她从某户外网上看到一个周末召集帖——早上6点钟在北京德胜门公交站集合坐345路公交去爬山。天真的她,觉得应该跟逛公园没什么两样,穿着普普通通的白网鞋,双肩包背了些吃的和水就出发了。
现场一共到了三男两女,说笑间就到了公交车终点站,大家叫了一辆三轮车到昌平狼儿峪村,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以为翻过前面的垭口就打道回府,哪知过了垭口到了妙峰山才是正式开始,即著名的“三峰连穿”:妙峰山—鹫峰—萝卜地—阳台山—大觉寺21公里。
更糟糕的是,当天一直在下雨,山里除了他们似乎没有别人。因为她是“小白”的缘故,队友连拉带扶地带着她在黑夜中缓慢穿行。第二天凌晨两点钟才到了苏家坨,有家小餐馆还亮着灯,进去要了杯热水喝下去,卫金桂没法从板凳上站起来了。也恰好有一辆早鸟出租车在慢悠悠地扫街。领队和队友们搀扶着把她塞了进去,此刻,白天的绵绵细雨转成铺天盖地的暴雨,领队千叮咛万嘱咐路上小心,卫金桂终于挣扎着回到了家。
接下来好几天,卫金桂都不得不卧床休息,靠先生和儿子喂饭度日。家里的小时工一度以为她出车祸了。
之后认识的山友多了,卫金桂的这次“处女爬”就成了圈子里的“传奇”——因为起点实在是太高了。“实际上这也是我迄今为止,人生中唯一一次如此高强度的徒步。”卫金桂说,三峰连穿如今已经被踩出明显的山路,即便如此,“强驴”也得六七个小时才能拿下。2007年玩户外的人相当少,在雨水和草丛中探寻古乡道的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这次惨痛的经历并没有让她一蹶不振,反而成为她开启户外运动的起点,以后每个周末她都在户外打卡。
左图:卫金桂在瓜草地景区。右图: 2022 年,卫金桂攀爬北京箭扣长城。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2008年端午前后的周末,大队人马相约去拒马河流域踏青。“一大早我们从丰台站坐上绿皮火车到了那里,有些人还背着帐篷准备扎营。不知不觉进了山越走越深。那时候我们没有GPS和离线地图,全凭领队经验和询问路人。就在几位有经验的山友为从哪条山沟可以穿到马路讨论时,对面山头上翻过一群山羊。队友里一位小伙子喊了一嗓子,山羊四散,随即从山后面冒出来的牧羊人显然动了气,因为惊吓容易使没有经验的小羊失足坠崖。领队却还有点不识时务问他:从哪边翻过山可以到公交站。牧羊人指了一个方向,完全南辕北辙。”
当天下午5点多,大队人马终于在弹尽粮绝时到了山顶。由于能看见脚下的拒马河和大马路,所有人雀跃欢呼:终于活过来了。然而当大家兵分两路往下走,结局竟然是一队人马困于拒马河边几百米高的悬崖,另一队人马不知去向。
卫金桂所在的一队用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报警。警察安慰说等会应该有牧羊人过来,跟着他下来就行了。与此同时,另一队的成员打电话来说他们也迷路了,好在绝处逢生,遇见另一位牧羊人,带他们穿过隐秘的小路下到了拒马河边。
大概原地等了40分钟,一名转业的特种兵队友捧着一可乐瓶水朝卫金桂他们奔过来,身后是牧羊人。当天由于错过了回家的车,大家都住在了农家乐。
卫金桂说,类似有惊无险的经历还有不少。但真正“死里逃生”的是在新疆。
2019年国庆期间,卫金桂跟队到阿勒泰地区徒步。有一天在可可托海附近的一座山下,大队人马陆续上坡,越往上走人越少。卫金桂说,当时5个人里她最弱,登顶过后,她对自己下撤时赶上几位队友没有信心,匆匆四顾后向他们告别,说自己先撤了。
没想到这差点成了临终告别。“也许他们没有顾上看我下撤的方向,也许认为这根本不是事。因为我忘了爬升时不是直线上升,一开始直线下撤就偏离了方向。而从山顶向下看偏一度就可能是几座山的差距,何况不止一度。”卫金桂说离队大概20分钟后她就觉得情况不对。
坐在从冰川冒出来的小土堆上复盘,她终于意识到走错了路线。回撤原地至少需要40分钟,身边是冰川,一失足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没有信号没有任何参照系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判断到了哪里。
就在卫金桂朝左看的一瞬间,她看见隔着三条山沟的山脊上,朝下蹦的男队友闪了一下就没了踪影。她拼尽全力喊他的名字,但毫无作用。此刻,生的渴望转成了巨大能量。她缩作壁虎状,艰难地寻求露出冰川的小土丘和草垛子踩脚,艰难挪向方才队友闪身的前一条山脊。
再后来,朝下走时她遇见领队和方才看见的男队友正在上山找她。一起下山,所有队友坐在车里,氛围很肃穆。经历这次生死攸关的登山之旅后,卫金桂不时收到亲朋好友及熟人的劝解,让她珍爱生命,远离充满意外的户外运动。
“说真的,有些事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户外不是。”卫金桂说,因为每一次意外都很个性,与具体环境、主角的户外经验、健康状态、心理承受能力、应急反应水平、运气等密切关联,再加上缺乏医疗、交通及其他社会资源支持,可以说户外运动没有任何规律和固定经验可循。这也决定了它不同寻常的风险性。“我经历的好几次历险都是沟通不畅导致的。所以,我们更需要在专业人员的指导和带领下,更安全地开展户外运动。”
正如北京资深驴友、大伟户外的创始人大伟所言,户外运动远离城市,信息不畅、交通不便、医疗欠缺,出现各种事故的概率本就比一般运动高。作为活动组织者,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力避免各种意外事故的发生,不断提升从业人员的专业能力。“所有的故事,其实在我们看来都是事故,对当事人来说可能就是数不尽的伤痛和不幸。所有从事这项运动的人,应该从认知上不断提高,做好充足准备和应急预案,尽量避免更多悲剧的产生。”记者|陈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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