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神奇动物在哪里”
秋季里偷闲去南京明孝陵一游,神道上最美的风景,莫过于延绵600米的石象路。红橙黄绿的彩叶树种掩映下,巍峨石兽们或跪或立,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个子略矮些的石兽脊背,都被骑坐或抚摸得溜光水滑,有一些犄角已然破损,大多身上有对称的浅浅圆坑痕迹,似乎曾经被镶嵌了宝石。这些静默屹立的石兽,在一代代人的仰望与触摸中,把历史的温度留在了肌肤纹理之间。
写在石头上的文明史
说起中国的石兽文化,由来已久。
战国到汉代的石兽带着神秘与朴拙。河南南阳城汉画像馆收藏的东汉天禄、辟邪,用整块青石雕成,肩生双翼,昂首向天。那时的工匠用最简练的线条,刻画出神兽内在的力量感。汉代石兽不追求形似,而在乎神完,这种艺术理念影响了后世千年。
南北朝的乱世,反而催生了石兽艺术的第一个高峰。南京、丹阳一带的南朝陵墓石刻,如今仍有三十几处,大多静立在被游客遗忘的角落中。唯有南京仙林附近的萧景墓石辟邪,因为身材敦实样貌神气,已成为这座城市的地标,连南京市徽上的神兽都是照着它的样子所画。
这些带翼神兽的造型,明显受到波斯、希腊艺术的影响,见证了那个时代丝绸之路上的文化交流。
来到唐代时期,石兽走向了写实与雄浑的巅峰。乾隆皇帝曾为昭陵六骏题诗赞颂:“石马嘶风唐陵前,犹忆当年百战场。”现藏于西安碑林博物馆的昭陵六骏,虽为战马浮雕,却代表着唐代石兽雕刻的最高成就,被鲁迅先生誉为“前无古人”的创作。其中“飒露紫”身上还能看到丘行恭为它拔箭的瞬间,人与马的情谊定格在石头上,让冰冷的石头有了体温;只恨百余年前飒露紫和拳毛騧被贼子所盗流失海外,如今只能从复制品中一窥风姿。
宋元以后,石兽逐渐从皇家走向民间。山西晋祠博物馆收藏的宋代铁狮,已不见唐代的凶猛,多了几分温顺可爱。
而到了明清时期,北京故宫太和门前的铜狮,更成为权力与秩序的象征,其造型规范却失去了早期的野性活力。
石兽家族的面孔与灵魂
行走在中国大地,你会分分钟与庞大的石兽家族邂逅,它们各司其职,各有性格。
狮子无疑是石兽中的王者。作为佛教护法兽随佛教传入中土,狮子逐渐取代了本土的虎成为门卫首选。太和门铜狮右为雄,足踏绣球,象征一统江山;左为雌,抚弄幼狮,寓意子嗣昌盛——这一规制成为明清官式石狮的范本。
麒麟则是最具中国特色的祥瑞之兽。《宋书·符瑞志》描述其“麋身而牛尾,狼颈而一角,黄色而马足”,实际上历代造型千变万化。北京法海寺博物馆前的明代石麒麟,已完全形成鹿角、龙鳞、牛尾的复合形象,成为仁政的象征。
除了担当“祥瑞”的重任之外,一些石兽还有着有趣的双重身份。貔貅因其“有口无肛”只进不出的特性,从古代的军队象征变成了今天的招财瑞兽。迷你石摆件用来庆贺开店最合适不过,但千万不要作为生育的礼物赠送以免被人打出门来……
而赑屃——龙之六子,因善负重而成为碑座的首选。它的长相让人很难不怀疑它的妈妈是乌龟——苏州文庙内的宋代石刻天文图就是由赑屃背负,龙和龟能留下爱情的结晶,科学与传说也能够在此奇妙地结合。
石头坯子总比血肉凡胎坚韧顽强,更经得起岁月的反复摩擦。石兽们见证了太多王朝更迭、战火硝烟,也见证了寻常百姓在它们身边生息繁衍。河北曲阳北岳庙博物馆前的元代石狮,背上至今留着抗日战争时的弹痕,却依然昂首挺立,如同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人们。
近日,“百兽献瑞——中华历代石兽艺术展”即将在北京拉开帷幕,以历代石兽珍品为导引,为公众开启一场穿越千年的石刻艺术之旅。或许当你身临其境,会更加理解它们为何能穿越时空打动我们——我们中国的神奇动物在哪里,它们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又往何方去?它们并不是中了石化咒,生来就是石头,又不具备大圣和宝玉的种种灵通;但在那些漫长的岁月里,它们沉默存在的本身,就是一部值得细读的石头记。撰稿|姚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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