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宏福苑为什么会“火烧连营”

　　消防员们一步步撤离现场，香港警察接力一步步进入。这是11月29日晚间位于香港特别行政区大埔区宏福苑建筑群的情况。在现场的还有数百位“遇难者辨认组”成员先搜索受毁最轻的两幢建筑，接下来将一栋栋楼宇步步搜寻。

　　自11月26日下午发生五级火警以后，直至火势渐熄，遇难者辨认工作进行之际，《新民周刊》记者听闻香港地区不少人士口中念叨“火烧连营”……

　　如果不是八栋建筑同时进行维修，而棚架连着棚架，如果不是当时劲吹东北风，风借火势，火借风威，也许火情不会如此迅疾蔓延。从26日下午两点左右一块绿色胶布着火开始，香港地区一些电视节目就在关注火情。香港艺人李修贤当时一直看着电视画面，至当天下午五时，火势已经烧到32楼！李修贤认为，火势如此蔓延的原因在于楼宇正在维修，外墙搭起了竹棚。加之天干物燥，一旦起火，火势很难控制。“我当天中午看新闻，当天的干燥度是40%，还对家人讲了一句，‘今天怎么那么干燥’。没想到真的起这么大火。”李修贤说。

　　从火起，到火灭，香港消防等部门的努力工作、牺牲，为香港市民看在眼里。但许多讨论也渐渐起来。比如此次火灾如此之剧，是否香港仍流行的竹棚架比起内地与世界许多地方主要使用的金属棚架来，更易燃？另有香港市民认为，是否地盘工人操作不当，甚至有人抽烟，导致火灾？

　　曾担任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新闻统筹专员，现为全国港澳研究会会员、香港株洲联谊会名誉会长的冯炜光先生，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称，“时代在变，竹棚架的问题确实到了该引起重视的时候了。地盘工的问题也同样如此。”冯炜光注意到，类似宏福苑这样的居屋之维修，搭竹棚架的工人与此后参与房屋具体维修的工人，是两拨人。其间，谁最可能引起火灾隐患，如何防范，都值得仔细探讨，拿出办法！

上图：这是11月27日拍摄的香港新界大埔区宏福苑火灾救援现场。

发泡材料“点火”

加之竹棚助燃

　　按照李修贤关注到的港媒及时报道可知，导致宏福苑起火的，可能是一块绿色胶布。至当天14时51分，宏福苑宏昌阁10层外墙脚手架起火。仅仅12分钟以后，火警就升为三级。随着一阵阵东北风吹过——虽然气象部门显示风力为三到四级，但这风势已能吹动火力。至15时34分，升级为四级火警时，楼下已经能听闻爆炸声。一幢楼一幢楼地烧啊，至18时22分，宏福苑火灾升级为香港消防体系最高级火警——五级。

　　记者了解到，在宏福苑外墙修葺工程中，承建商为防止施工碎石击中玻璃窗，而在各家各户窗上覆盖了发泡胶板——该材料在施工通告中被描述为临时保护措施。有化工领域专家告诉记者，一般建筑施工中采用的发泡材料，其主要原料大多为聚苯乙烯。聚苯乙烯本身是易燃品。但在建筑施工中若使用加了磷酸酯（如P30油）与聚苯醚（PPO），或者酚醛树脂（如Novolac）与磷酸三苯酯（TPP）的聚苯乙烯材料，则可阻燃。但宏福苑本次修缮施工所采用的则是聚氨酯预聚体，具有助燃性。

　　从宏福苑火灾来看，燃烧的发泡胶板产生有毒气体，且加速火势蔓延，并引燃相邻楼层。按照香港保安局局长邓炳强在11月28日发布会上所说，在宏昌阁低层外墙围网处，亦即起火点处，初步化验显示棚网达到阻燃效果，但包围门窗的发泡胶高度易燃。邓炳强还透露，发泡胶板燃烧导致玻璃爆裂，火势迅速蔓延至室内及相邻楼宇，高温引发竹棚架燃烧并飞溅引燃其他楼层。香港特区政府针对宏福苑五级大火成立的调查及规管工作组组长、政务司司长陈国基12月1日在记者会上称，警方于大埔宏福苑八幢大厦共检取20个棚网样本，发现四幢大厦中七个位处高、中、低层不同地方的样本未达阻燃测试标准。

　　显然，维修方采用的包围门窗的易燃发泡材料，是本次火灾的元凶之一。而棚网中也有许多不合规产品。初步调查怀疑，工程中使用了不符合阻燃标准的安全网。为逃避检查，更有人将符合阻燃标准的安全网安装在每幢楼宇的“棚脚”，意图鱼目混珠。火灾发生后，警方迅速行动，先以涉嫌误杀罪拘捕了三名工程公司负责人，包括两名董事、一名工程顾问，年龄介于52岁到68岁之间。紧接着，警方又拘捕了棚架工程分判商、中间人等，共计8人。香港萧一峰律师行律师万方芳介绍，在香港，误杀是普通法中的一项罪名，是指除谋杀外的不合法杀害他人的行为。一经定罪，法院最高可判处被告人终身监禁。就此控罪而言，其量刑要根据个案的具体情形、证据、被告人的抗辩及求情理由，实际量刑也可能是数月至数年不等，法庭不一定也不常会判处终身监禁。

　　冯炜光则向记者分析，受拘捕人士也可能会寻找律师帮助以洗脱罪名。其甚至可以反问，自己错从何来？回看2024年，香港特区政府劳工处一份回应宏福苑居民的函件，似乎说明着什么。当时，宏福苑居民致信香港劳工处等部门，希望讲解棚网以及工程安全。彼时劳工处回复称，前往现场视察认为“棚网发生火灾的风险相对较低”。

　　“我觉得抓捕这些人，未必能够完全解决问题。”冯炜光分析，“也许未来恐怕牵扯到特区政府该改革相关监督管理制度，以及提升房屋修缮施工用料标准。”冯炜光甚至算了一笔账——以宏福苑修缮工程为例，物业公司和业主法团通过的维修方案总额高达3.3亿港元。招标时，第一轮收到的39份标书中，有27份因为不合资格被退回，进入最终轮的标书价格从1.5亿到3.3亿港元不等。可见，哪怕各住家有共同的愿景，愿意提高修缮费用，也很难摆脱竹棚搭建的窠臼。哪怕在火灾发生后，仍有一些人通过自媒体等平台鼓吹竹子是相当耐火的，甚至以竹筒饭为例——既然米能装在竹筒里直到烧成饭，也无法点燃竹子，可见竹棚不是造成火灾的直接原因。这样的诡辩显然遗漏了装米时，内部是注入大量水的。火灾现场听闻到大量爆炸声，不少就源于竹竿燃烧。中国古代的爆竹，难道不就证明了竹子是易燃易爆品吗？记者注意到，此次宏福苑维修所用到竹棚，大致有香港棚业商会、港九搭棚同敬工会、竹棚业香港联会等相关行会背景。此前，特区政府已在推广金属棚架，并在一些政府项目上规定必须使用金属棚架。但行会人士在维护自己利益时，常常与特区政府产生冲突。其称，“传统工艺要失传了”“成本要上升了”，甚至可能出现停工等对抗行为。面对行会施压，特区政府往往显得颇为无奈。

　　总起上看，如果没有助燃发泡材料包围门窗，火势起不来。而如果不是竹棚架的缘故，则大概率不会形成“火烧连营”的态势，顶多有几扇门窗火起，甚至火苗窜入室内。但这样的火情，也许能为消防部门所及时处理！

灾后救助与香港之问

上图：大埔宏福苑火灾熄灭不久后，有中学生自发到灾场附近空地献花。

　　火灾发生后，香港各界迅速反应过来。11月26日晚7点10分，记者在一个香港朋友所组建的微信群中，就看到了守望相助的帖子。其披露了大埔民政事务处、广福社区会堂、东昌街区会堂等地为临时庇护中心。特区政府民政处在雅丽氏何妙龄那打素医院设立援助站。宏福苑附近的诸如赛马会青少年服务处大埔青少年服务中心、新界伤健中心等都开放用于庇护。

　　在冯炜光看来，火起之时，正值周三下午。因此，宏福苑许多居民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亦即大多数居民个人没有受到火灾之伤。如果起火时间是夜间，则伤亡人数更难以想象。

　　这两天，收到特区政府所提供的每户灾民1万港元应急补助金后，各户还将获得5万港元生活津贴。遇难者家属获得20万港元慰问金。港府还设立了3亿港元“大埔宏福苑援助基金”，用于长期援助。记者也了解到，截至11月30日，各界捐款已经达到8亿港元。特区民政及青年事务局局长麦美娟于11月30日表示，特区政府将确保大埔宏福苑灾民有免费住屋，直至他们重建家园。且5万港元生活津贴是临时性的，会按每个灾民需要再派发，审计署会确保用得其所。

上图：11月27日，受火灾影响的市民被安置在香港大埔东昌街体育馆。

　　国家防灾减灾救援委员会办公室、应急管理部等也启动了应急物资政社协同保障机制，协调诸多基金会，向香港特区政府紧急提供便携式户外充电站、承重搬运机、鼓风机、呼吸器、护目镜、防护服、头灯、防水靴等应急装备，全力支持特区政府做好应对处置后续工作。

　　冯炜光表示，“宏福苑火灾发生时，我正在内地，在东莞学习无人机放飞技术。学习期间，发现有内地消防系统在演示无人机灭火。我的感觉，香港应该从善如流，比如向内地学习无人机技术用于消防。”冯炜光还发现，宏福苑所在的新界，与深圳距离其实相当近。亦有港人曾问，宏福苑起火以后，是否有可能从深圳调派消防官兵前来救援。冯炜光告知，目前内地消防与香港消防在一些技术参数等方面有区别，而宏福苑一些地方又比较狭窄，对不熟悉情况的消防员来说，未必能够联手从容应对。“不过，我认为随着大湾区建设的推进，未来，香港、澳门、广东省可以携手进行一些消防演练，以应对突发情况。”主笔｜姜浩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