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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韩信》看人格

日期:2013-06-06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记者|王悦阳


  “秦皇暴政,鬼泣神怒。陈胜吴广,揭竿抗秦。公元前209年,无数英雄豪杰,于秦汉交际的历史舞台上叱咤风云,争雄称霸??”乍一开场,刘项两大阵营共同抗秦后的相互较量画面,就让气场震撼了全场。作为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资助项目,中国戏剧家协会、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联合出品的历史剧巨制,由著名编剧向远方和国家一级导演郭小男联手打造的2013年度大戏《韩信》震撼上演,围绕大将韩信几经沉浮的一生及其悲剧的结局,为观众展现了一段铁血时代的人物传奇。
  话剧《韩信》以刘邦阵营抗秦灭楚的战争为序幕,直至汉将楚王韩信在钟室被杀而终。前后近14年的历史片段被分为十二场次,分别围绕韩信这个关键性人物,以“刘邦阵营与项羽阵营共同抗秦”、“刘项两大阵营军事矛盾斗争”、“刘邦称帝诛杀异姓王”这三个主要的矛盾斗争,按时空线索展开剧情发展,从而张扬出那个时代所特有的王道理想、铁血精神和真我人格。
  在“白领话剧”走红的今天,《韩信》一剧重新回归戏剧本质,以历史题材表达个人情怀。在排演中,导演郭小男要求所有演员对人物的表演定位既要有时代历史剧的相应形体表达,又要有深沉的思想表达;既要体现人物的性格与行为逻辑,又要展现漂亮的历史剧风格及功力。主角刘鹏饰演的韩信,从年轻时的憧憬与彷徨,到后来的时势造英雄、到达生命最辉煌的顶峰,再到最后落入英雄末路,每一个转折都拿捏得当。而吴静为饰演的吕雉一角,行事果敢、心思缜密但城府很深。演员们通过表情、眼神的刻画,把握人物内心变化,将人物个性演绎得淋漓尽致。
  演出最后,气势磅礴的大钟矗立在舞台中央,在预示韩信悲惨命运的同时让他的人格魅力进一步得到升华。“楚汉战争留给后人一个足以慨叹、歌颂、怀想的时代。《韩信》这个历史剧的意义,在于通过我们对韩信的感受,能对现实产生一种直接的碰撞,使我们质疑自己是不是缺失了这样的英雄气概,缺失了这种对自我价值的追求,缺失了在我们人类早期社会那般轰轰烈烈的热血精神。”导演郭小男对《新民周刊》记者如是说。
  
血气方刚的时代
  
  《新民周刊》:您怎样理解秦末汉初的那个时代?如何通过舞台加以再现?
  郭小男:按照我的理解,它有点青少年时代的血气方刚。其实秦能统一,不就是要把诸侯杀光吗?但是秦非但没有杀光所有的诸侯,所有的诸侯后裔反而联合起来。比如说张良,一个铁锥子就能凿死人,那才叫豪情壮志。像韩信,绝对是韩国贵族。那个时候是没有兵器的,揭竿而起是拿竹竿,而且也就剩下竹竿了。因此,我觉得铁血精神是时代的一个印记。从平民到贵族,大家对生命的认识状态是壮烈的,因此它能成为跨越百年的民族气质。我特别觉得那个气质可嘉,因为今天或缺。
  还有,就是王道思想。所有的人,包括项羽,别看项羽说“吾当取而代之”,其实他们就是想恢复王位。韩信就是个典型,想我只要能光宗耀祖,我只要能将母亲的坟让万人敬仰,我就能实现我的人生理想。没有一个人想再去称皇,除了刘邦。赵王、燕王、魏王、代王,是以王为分封,以王为界地,是以王为天下的一个形态。于是,王道思想就让大家都有一种奔赴,是全体具有铁血精神的男儿的一次壮怀。
  《新民周刊》:在剧中,您特意把韩信与刘邦、项羽的“王道思想”做了区别,而提出了一种新的人格。
  郭小男:对,因为唯独韩信有一个提升,这是我自己找到的,他有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真我人格。从普遍的铁血精神到只有出类拔萃的那一类人的王道思想,进而锤炼出了他的真我精神。这个人格是受过较量的,是受过考量的。比方说,蒯通劝他独立,他不要,反而提出要刘邦封他为齐王,不管是真是假;最后刘邦削他为楚王,他还是表示没关系;刘邦甚至再绑了他,贬他为淮阴侯,那也行。此人时有两说,一说是他会闹事,但是多少考证都表明他那时兵权已被削,成为平民了,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怎么闹事?而且他闭门修书,兵书有很多都是他重新批注的。因此我同意另一种说法,所有人都闹事了,他没闹。因此,他这个人格就顶天立地了。

顶天立地的英雄

  《新民周刊》:近年来,表现韩信的文艺题材很多,有京剧《成败萧何》,有电影《王的盛宴》等等,那么多形式的“撞车”,话剧《韩信》依然有其精彩之处,无疑最后一场功不可没。
  郭小男:最后一场——吕后想收买韩信。因为《史记》只记录了韩信未央宫遇害就断了,就没法写了。吕后想了什么说了什么,韩信回了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我们添了一笔,两个人有一场较量,吕后说:只要你能成为我的不二侍者,我保你富贵。因为当时刘家天下岌岌可危,当初项羽射刘邦的那一箭更是直接射进左胸,长年不愈。再说刘邦称帝以后年年打仗,年年平乱,这个皇帝是坐不稳的。所有人,平民一块儿起义,让他觉得谁都可能杀我,连樊哙都不信。因为他从平民到皇帝,得来的太多,实属不易,我能杀人,人也能杀我。于是,天天在平异姓王,因此吕后也看到了他来日不多,吕后是为了巩固刘氏天下,进而转为巩固吕氏天下。这个女人是费了心血的,这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因此她动员韩信,你只要为我所用,我保你不死。
  可是韩信的人格,我连胯下之辱都过了,我得自重,而且我只效忠汉朝,所以您就别打这个主意了。吕后说:那我今天说了这么多的机密,你可能出不去了。他说,没关系,皇帝有令,见天不杀,见地不杀,我真不能想到你能怎么让我死。没想到,吕后够狠,用钟闷死你,撞钟撞死你。每撞一下,让你好好反省,你敲响了项羽的丧钟,我敲响你的丧钟。最后一个处理就是把关着韩信的钟推到台口,一点点在滴血??韩信的真我人格也就在这一刻确立,如果没有未央宫,他也就像所有正常人一样,横在那儿。可因为有了与吕后的对话,他有了极致发挥的空间,他对比了萧何,他对比了项羽,甚至对比了刘邦。所以他是史上能够流传至今的顶天立地的英雄,他绝对不是今天所谓的功高盖主,或者说一个悲剧那么简单。
  《新民周刊》: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近年来始终想要延续当年《商鞅》的辉煌,在历史题材与戏剧表现上有新的面目。如今《韩信》给了大家一种可能与希望。
  郭小男:韩信不是商鞅,商鞅不管多么了不起,但坏事也是做绝了的。当年的那个本子我是第一个接到,但我觉得自己与编剧的观点不一样,咱写历史就要真实,你把他夸成那样了,这不合适。就说一条,商鞅当时鼓动人,是以杀戮为条件的,以杀人数的多少作为奖惩条件。所以秦朝败了,能离得开他的暴行吗?不能光说就是赵高不对,李斯不对,其实商鞅从一开始就种下了祸根啊。所以我没排这戏,因为我的历史观和编剧不一样。
  但是韩信与之相较,韩信没有大错,韩信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傲,因为他的理想就是称王。就这一下,触动了刘邦和吕后的神经,你什么也没干就跟我说以天下之功地分功臣,你现在就跟我要了?这可是埋了大患的,我们有句台词叫“不懂政治”,你要什么都行,就是别跟我讲条件。刘邦能成为一代君王在于他什么人都用,但是称帝之后一个一个算账。他是帝王之相,是个政治家,韩信最多是个军事家。
  此外,我要表达的是韩信和萧何的比较,和吕后的人格对立。一句话,只要找到人格了,跟谁都能对比。这个人格我找了有一年,这个时代哪个不是好汉,哪个没有铁血,把它们全部概括了才真的叫铁血精神。后来有人劝刘邦读书,说不能光在马背上治理天下,于是刘邦从鲁国找了四个老先生,开始读书。历朝历代这样一系统下来,意识形态有了,铁血精神没了。我突然茅塞顿开,历史就是走这么一个轨迹,血气方刚的华夏青年,越来越持重老成,越来越有礼仪规矩,接着君臣礼仪,慢慢地开始变得保守。中国什么都变了,哪有人格?突然我觉得这个戏就应该凸显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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