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香囊佳趣多
阅读提示:香球在大约两千年里,都是中国传统生活品质的一个充满表现力的细节。
孟 晖
最近终于入手了一件仿唐式的镀金“香囊”,向其小钵内放了一粒在阿布扎比买的阿拉伯合香丸,顺手挂到墙上。
今天说起“香囊”,一般都是指纱罗锦缎做的小软袋。但在晋唐时代,这个称呼既指盛有香料的织物软袋,也指一种带有特殊构造的散香用金属球。这种金属球由对称的上下球壳组成,以合页相连,开合自如,球面满布镂空花纹,以便透散香气。关键在于球体内部,装有两个同心的圆环,大圆环以活轴插在球壳的正中部位,小圆环又以活轴嵌入大圆环。小圆环上再嵌着一个活轴的同心小钵,二环一钵的插轴彼此成十字分布,这样,不管球体怎样晃荡,在重力作用下,最中间的小钵都能带动双环与它一起转动调整,始终保持水平状态,盛在钵内的香料与燃炭也就不会倾洒出来。
这种通过内部机环随重力原理运动而保持中心平衡的散香器,是一种非凡的发明,直接启发了后世的陀螺仪,因此深受李约瑟等科学史家的重视。惊人的是,据《西京杂记》记载,早在汉代,如此神奇的香器就由一位叫丁缓的巧匠创造出来,因为可以安全地放置在被子之内,当时叫做“卧褥香炉”、“被中香炉”。从宋代起,它被改呼为香球,一直到明清,都是讨喜的居室雅玩,在实际生活中并不罕见。
今天说起来难以相信,自汉代以来,两千年间,中国的讲究人家真的会在夜间就寝时把个金属香球放在被子里,由此让被底终夜芳息暗弥。不信?去翻翻《金瓶梅》,李瓶儿的被子里就有这玩意儿。香球既实用又富情趣,所以还走出了国门,传入印度与西亚,甚至远至埃及的马穆鲁克王朝。
香球一旦装上一根吊链,在往昔生活中玩出的花样更多。《晋书》就有记载,石虎府上的豪华卫生间里,总是会有两位婢子提着香球转来转去,让球内散发的烟香改善厕内空气。另外,陆游《老学庵笔记》则说,北宋时,京都贵妇入宫拜见太后、后妃之时,会在自己的一双大袖内各吊一个香球,还让两个随婢各持一个香球,如此乘车行过汴梁的街道,据说是车过之处,一里多路都余香不绝。
晋唐时代,富贵阶级尤其喜欢挂个带链香球在床帐内,含烟吐麝,洇染夜眠。更有趣的是,这种玲珑香器也是唐代文人读书生活中的雅伴,白居易的《青毡帐》一诗就写道,他冬天移住到暖和的青毡帐内,帐中布置舒适而精雅,包括“银囊带火悬”,垂吊着一只银“香囊”,囊内小钵上燃有火炭,焚着香丸。
所以,香球——金属香囊——在大约两千年里,都是中国传统生活品质的一个充满表现力的细节。因此,多年前第一次读到介绍它的文章,我就对这种雅器充满好奇和向往。不过我是个懒人,虽然一直听朋友说在西安的古玩街、北京古玩城甚至淘宝网上都能找到复制品,却也懒得费心去搜寻。恰好前几天看到有网友“晒”刚得到的一个精美香球,乃是“陕西文物复仿制品开发有限公司”的出品,直接按照何家村出土的唐代银香囊的样式复制,我不由来了兴致,也去淘宝上拍了一个,总算终于有了一个香球实物。
踌躇这么多年,其实是因为我总担心国内在商业开发仿制文物一事上作风粗糙,产品往往简陋难看,到手了反觉没意思。但是“陕文仿”开发的这件仿唐香囊却质量不错,既精巧又结实。现代人当然没精力在香囊里烧炭焚香,所以设计者很有心地让这件“葡萄花鸟纹香囊”体积小巧,挂在日常起居空间里,并无喧哗之感,尤其是可以作为车挂,悬在车中,向小钵里放个香球,便可散香。
国内博物馆藏品丰富,里面蕴含了无数古人宝贵的设计经验,所以围绕藏品的周边开发本是大有可为的领域。让人开心的是,这两年,各博物馆的相关努力大有起色,“陕文仿”依托陕西历史博物馆的优势,根据馆藏唐代实物复制出的这一款合金车挂香囊,便是一个佳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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