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论：一种互联网工业产品

　　前几天，有一则可以配上惊悚BGM的“新闻”。湖南长沙的廖女士称，晚上遇到“盲眼” 老太太，她求女生帮忙带路，女生“感觉不对劲”予以拒绝。廖女士还加上两条：瞎眼老太只向女生求助，后来她发现老太居然可以看手机。

　　这则“提醒女性安全”的“新闻”，被很多媒体在没有核实的情况下转发，很多跟评盛赞廖女士的机警，“瞎眼”老太太恶毒，感叹人心险恶，“专挑女孩下手”。

　　后来当事老太辟谣：她的确就是视力残疾，“看手机”也只是凑着手机听里面的语音播报。至于“问路只找女生”，只能理解为当初表达夸张了。

　　我不是想指责廖女士什么，而是说这么一则大流量“新闻”的产生，有自媒体的武断，有机构媒体的推波助澜，有网民的集体吃瓜，在流量的搏击战中又分得了一杯羹。这种信息不全、一厢情愿、集体脑补、疑神疑鬼的产品，构成了如今互联网工业的一环，深嵌于流量密码当中。

　　可以说，阴谋论是一种互联网工业产品，也是网络传播的重要内驱力之一。网络阴谋论有复杂的产业链条：从网络小说到商战故事，从15秒必须要有一个反转的网剧到新番不断强化的故事套路：早死的女主角，必须复活；鳏夫再娶，那当初老婆肯定死得有问题；姐弟两人出车祸，为什么偏偏是姐姐死了呢？你品，你细品！……

　　有一名反社会人格者在大楼上扔砖头，砸死一位年轻的女律师，刑事判决早已经结束。这两天，轮到大楼物业被民事起诉。有网民顺着网线展开猜想：被打死的女律师是不是掌握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机密？他们甚至不需要在三秒的视频里看看，凶手已经被执行死刑的前情。

　　尤瓦尔·赫拉利在《智人之上》里说，光怪陆离的阴谋论，远比朴素的事实，更能唤起情感共鸣、提升群体认同，迎合“认知闭合需求”、满足社交分享期待。复杂的阴谋论也更满足算法的需要。一个故意装瞎子的老太引诱年轻女生带路，一个掌握机密的女律师被莫名砸死，这远比原来的正经社会新闻更能激发人们的传播欲、窥探欲、反驳欲。

　　美国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Cass Sunstein提出“残缺认识论”（crippled epistemology），认为阴谋论源于信息不充分或处理不当，导致个体依赖简化解释填补认知空白。有段时间，传闻几个明星突然“返老还童”了，传播动力学当中又加了一段器官移植的新闻。网民就“合理”脑补出了一段阴谋论，搞得有明星脱光了上衣“自证清白”。

　　相信“背景很深”，践行人心险恶，传播“这事不是这样的”，从而投射个体的内心。平平无奇的社会新闻、行业新闻，添上小作坊的猛料，人们就愿意传播。在舆论场当中，不符合阴谋论的东西传不起来，所以剩下的就是阴谋论了。撰稿 沈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