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专栏 > 正文

古诗界的人民艺术家

日期:2025-07-22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他的通俗易懂是刻意的,而且如苏轼们所欣赏的,其实并不影响他的高妙。
撰稿|张佳玮

  唐宣宗写白居易:“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赞美白居易的《长恨歌》童子都能吟唱,外国胡人都会唱《琵琶行》,行人都知道白居易的诗写得好。

  白居易的诗老妪能解——这说法出自宋朝僧人惠洪。他的指向,是想吐槽唐末诗风太通俗,所谓:“白乐天每作诗,令一老妪解之,问曰:‘解否?’妪曰解,则录之;不解,则又复易之。故唐末之诗近于鄙俚也。”同时代,苏轼一度也觉得元轻白俗,但苏轼晚年品出白居易的味道了,觉得别有妙处:“东坡云:‘白公晚年诗极高妙。’余请其妙处,坡云:‘如“风生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此少时不到也。’”即,白居易哪怕浅白通俗,也是返璞归真的好。连苏轼这种大才,都需要点时间来品味的。

  白居易的贴心人元稹吹白居易:“大凡人之文各有所长,乐天之长,可以为多矣。夫讽喻之诗长于激,闲适之诗长于遣,感伤之诗长于切,五字律诗百言而上长于赡……”总而言之,样样都行。白居易当然也对元稹敞开胸怀,他的《与元九书》里,说得很明白:以前的诗很宽宏,到周衰秦兴,诗歌不能用来补察时政描述人情了,就变成伤别冤思了。后来也不过沉溺山水风花雪月罢了。所谓“故仆所谓嘲风雪、弄花草而已”。所以我不能这么肤浅啊,我搞新乐府讽喻诗,我搞闲适诗,我搞感伤诗,我搞杂律诗。讽喻诗要兼济天下,闲适诗要独善其身。

  大概以白居易的大才,要写出让学者诗人们赞叹的玩意,简直随心所欲。但在他眼里,诗不该只是风花雪月山水冤思,而该是上下相通的东西。不该是一部分人的小玩意,而该是人民的艺术。他是以大才子的身份,尽量写点大家都能读懂的玩意,以便扩大诗的影响力。是所谓诗歌界的人民艺术家。他的通俗易懂是刻意的,而且如苏轼们所欣赏的,其实并不影响他的高妙。但他也有点矛盾:他那些最流行的诗,自己并不喜欢。唐宣宗夸他《长恨歌》《琵琶行》尽人皆知,未必让他高兴,大概有点“我其实可以很严肃的,并不只是个流行作者”。

  当日白居易的诗被传到日本,大受欢迎。白居易的闲适诗,大合平安贵族的风雅趣味;《长恨歌》与《琵琶行》更融汇进日本的物哀文化,以至于《源氏物语》里引用白居易诗过百,桐壶更衣的命运更比附杨贵妃之死。在日本《古今和歌集》里,出现了“雪月花”。后来川端康成拿到诺奖时,说日本美术的特色,就是“雪月花时最怀友”。这句的源头就是白居易“琴诗酒友皆抛我,雪月花时最忆君”。白居易大概自己都没想到,他自己随手写来,并不乐意沉溺的“嘲风雪弄花草而已”,恰因为晓畅优美,无意间成了另一个国度的审美核心。撰稿 张佳玮

编辑推荐
精彩图文
俱乐部专区 / CLUB EV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