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之变：加沙停火能够持续吗？

　　“因为他们喜欢我做的菜，所以经常让我给他们做饭吃。”48岁的奥姆里·米兰从加沙地带返回以色列以后，对当地媒体说。当地媒体看着这位两个孩子的父亲瘦骨嶙峋的样子，似乎吃了许多苦。而又有报道称，女性人质在加沙地带获得的待遇尚好，甚至在回归以色列时收到了“小礼物”——包括加沙的地图、关押期间拍的照片以及一张“释放证书”，上面还有红十字会工作人员的签名。但以色列分析人士则说，这是“绑架者精心设计的仪式”，纯粹为了做宣传。

　　今年10月7日，是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从加沙地带杀将出来，“阿克萨洪水行动”抓捕以色列人质两周年之日。几天以后，当地时间10月13日、14日，在埃及红海之滨的沙姆沙伊赫，一场名义上由美国总统特朗普、埃及总统塞西共同主持的“和平峰会”举行，来自二十多个国家的领导人、相关部门负责人与会。尽管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没有与会，原本在沙姆沙伊赫与以方谈判的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相关人员也没有与会，但此前谈妥的所谓“第一阶段停火”仍然进行了下去。由此，在加沙地带被哈马斯控制了整整两年的以色列人质——只要尚在人世，即能全部回家与家人团聚。当然，在此前的两年中，哈马斯已经释放了一部分人质，而还有部分人质则丧命加沙地带。以色列方面声称这些人死于哈马斯的虐待，而哈马斯则声称死者死因大多是遭遇了以色列国防军的狂轰滥炸！

　　在以色列、哈马斯继续互相在以方人质死伤原因隔空争执之际，以色列倒也释放了近2000名巴勒斯坦被扣押人员。受塞西邀请观察沙姆沙伊赫“和平峰会”的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看在眼里。但对属于巴勒斯坦领土的加沙地带之未来局势，他似乎并没有机会说上话……

　　截至《新民周刊》记者发稿，互相交换了人质的以色列与哈马斯，却都没有主动试图将停火维持下去。当地时间10月14日，一架以色列无人机袭击了加沙城东部社区居民，造成3名巴勒斯坦人死亡。紧接着，有以色列高级官员出来称，以色列与哈马斯并没有就加沙停火第二阶段协议进行谈判。这一点，与美国媒体所报不一致！

上图：10月15日，巴以停火协议生效后，以色列军队撤离加沙，巴勒斯坦民众返回被摧毁的家园。大量建筑完全损毁，民宅和财物遭受严重破坏，民众在废墟中搜寻残留物品。

脆弱的停火

　　能够在“阿克萨洪水行动”两周年之际答应与以色列方面停火，难道是因为哈马斯难以支撑了吗？

　　且看今年第80届联合国大会结束以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前往白宫会见特朗普时，特朗普给出的巴以和谈之要点，亦即特朗普所说“20点计划”。其中当然提到了人质问题。从沙姆沙伊赫“和平峰会”后哈马斯与以色列各自交人，特别是哈马斯交出了两年前抓获的以色列人质中尚在人世的所有人，可以看出，人质问题目前大抵已经解决。但还有诸如未来加沙地带如何治理之问题、哈马斯彻底放下武器之问题等等，很难解决！

　　特朗普在白宫告知内塔尼亚胡的“20点计划”，是未经哈马斯方面事先获知的，以色列方面大抵也只在内塔尼亚胡抵达白宫后才大致知晓。也就是说，达成哈马斯与以色列2025年第一阶段停火的相关条件等等，主要是根据特朗普的设想推出，而非哈马斯乃至整个巴勒斯坦方面与以色列坐下来磋商所得！

　　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张家栋分析，从历史上看，巴以之间的停火，是曾经出现过的。但之后呢？停火—交火—再停火—再交火，已经循环了好几次了。“我认为，特朗普总统推动了此次巴以停火，确实是一个突破。”张家栋说，“但也要看到，截至目前，无论是以色列内部，还是哈马斯内部，都有不少人对停火表示反对！并且，哪怕主导停火的以色列、哈马斯之双方领导人，也是互不信任的。所有的停火协议，都是在国际社会、在美国的高压下完成的。这个第一阶段停火协议本身就是做了一个特殊的间接性的设计而达成的。”张家栋所指，系由特朗普向以色列、哈马斯各自施压达成了第一阶段停火。也正因此，在沙姆沙伊赫“和平峰会”上，看不到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与哈马斯官员的身影。

　　事实上，在“和平峰会”之前乃至峰会期间，就有哈马斯方面官员身在沙姆沙伊赫。峰会前，他们与以色列官员签署第一阶段停火协议；峰会期间，他们等待峰会传出的信息；峰会后，他们在等待哈马斯决策层确认是否与以色列签署第二、第三阶段和平协议。而从峰会结束的10月15日开始，就不断有美国媒体放风称，哈马斯与以色列在就第二、第三阶段和平协议进行谈判了——这无疑是一种隔着大西洋施压的方式。张家栋则认为，哈马斯实际上非常谨慎地看待第二、第三阶段协议的签署。毕竟，按照特朗普的说法，在接下来巴以和平到来的过程中，哈马斯必须交出所有武器；在未来加沙地带的治理者中，则不该有哈马斯的存在。而哈马斯目前已经明确表示，交出武器是可以的，但哈马斯的士兵要加入未来加沙地带的防务部队；未来加沙治理团队也要吸纳“前哈马斯的力量”。

　　从哈马斯的角度去思考——此前，自己在与巴勒斯坦各派力量的博弈中，通过合法选举赢得了治理加沙地带的权力。此后，巴勒斯坦内部并没有再次进行选举。连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以及目前掌控约旦河西岸的各派巴勒斯坦力量都认可哈马斯对加沙地带的控制，且巴勒斯坦内部14个派别此前在中国达成了和解，那凭什么哈马斯将加沙地带的治理权拱手相让——且还要让给非巴勒斯坦人。按照特朗普原先的设想，停战彻底实现之际的加沙地带，将出现一个由他亲自领导和主持的“国际和平委员会”，该委员会将由英国前首相布莱尔具体牵头操作执行，将由一些国家的前政要和在任领导人组成。在所谓“国际委员会”计划出炉前，特朗普甚至称，加沙地带200万居民将被驱逐，接管加沙地带的国际机构将会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滨海旅游度假城市。

　　无论特朗普吹得天花乱坠，其此前画出的未来加沙地带蓝图根本没有巴勒斯坦人什么事，而基于巴勒斯坦人对美国、以色列关系的认识，显然，无论是盘踞加沙地带的哈马斯还是在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都不可能接受这些“画出来的大饼”。而特朗普此后改口，声称国际委员会将是一个过渡机构，且其将监督由一个技术官僚、非政治性的巴勒斯坦委员会。这一巴勒斯坦委员会才是过渡时期为加沙民众提供公共服务，以维持市政正常运作的机构。而特朗普也终究改口，不再谈将200万加沙民众全部赶走。

　　即便如此，哈马斯目前对特朗普方面的安排仍有不满意之处。有专家分析，哈马斯的担心是有其原因的。如果按照“20点计划”，哈马斯必须交出武器，而未来的加沙治理又不允许哈马斯参与。无论是美国，还是以色列，都没有说出建议哈马斯未来向何处去。那么，哈马斯一定感觉，在交出武器以后，唯有引颈就戮一条路可走——灭亡指日可待。也正因此，在第一阶段停火实现以后，当以色列军队的主力退出加沙地带以后，哈马斯武装人员又从地道里冒将出来，在加沙市中心及周边地区展开行动，甚至公开处决了多名被指控为“与以色列合作”的巴勒斯坦人。同时，哈马斯通过设立检查站、发布“缴械令”等方式，号称在加沙地带“恢复了法律与秩序”。这些行动，与特朗普所说的“哈马斯必须交出全部武器”背道而驰。尽管在沙姆沙伊赫“和平峰会”召开以后，特朗普多次公开威胁哈马斯，比如他曾在会见阿根廷总统米莱时强调，若哈马斯不交出武器并投降，美国将直接动手，并声称哈马斯之交枪，“动作要快，搞不好还得见点血”。10月15日，他在社交平台发文，宣称已“亲耳听到”哈马斯承诺解除武装，若对方“耍花招”，将采取“迅速且可能暴力”的行动。可截至记者发稿，哈马斯好像并没有交枪之意！

特朗普的能量在哪

上图：10月13日，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领导人在埃及红海海滨城市沙姆沙伊赫举行峰会，聚焦加沙地带停火第一阶段情况。

　　在国际问题观察员、同济大学兼职教授邱震海看来，哪怕是第一阶段的和平协议之达成，确实也显示出了特朗普的能量确实不小。邱震海观察到，在“和平峰会”召开之前，特朗普派遣了美国中东问题特使史蒂夫·威特科夫和贾里德·库什纳前往埃及，似乎是在监督以色列与哈马斯之谈判。“特朗普派遣威特科夫前往中东办事，很正常。毕竟他是美国中东问题特使。但库什纳以什么身份前往呢？我们看到不少媒体报道对他采用了‘特朗普女婿’这一头衔。”邱震海说，“难道‘特朗普女婿’也算可以名正言顺地前往中东调停的力量吗？其实不然！特朗普派遣这位女婿前往中东，有他一定的道理。”

　　库什纳是犹太人——其母亲家族是波兰裔犹太人。有说法是他少年时期就认识内塔尼亚胡。而更为关键的情况在于——别看库什纳比威特科夫年轻得多，可其早在2017年就曾担任特朗普第一任期时的白宫高级顾问，主导中东和平谈判。当年6月曾率团重启巴以谈判。2019年，他又前往中东确定“世纪协议”亦即“新中东和平计划”之经济方面的细节。尽管随着特朗普下台、拜登上台，美国的一系列有关中东的政策都做了大篇幅调整，但如今特朗普再次上台，库什纳曾经经历的一些事，便又成了他的资本。起码在中东问题上，他对一些事的来龙去脉比威特科夫清楚得多！威特科夫是通过在特朗普第三次竞选美国总统且第二度当选的过程中给了特朗普大力资助，才获得这一官职。当然，某种程度上说，特朗普算是比较器重威特科夫的。比如在美国俄乌问题特使基思·凯洛格调解俄乌不力的时候，曾改派威特科夫“戴着中东问题特使的乌纱”前往调停。然而，莫说凯洛格，即便特朗普本人在阿拉斯加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会晤以后，俄乌问题仍无法有效调停，反倒是俄乌激战愈发激烈，俄军近日已经突破乌军顿巴斯防线，进入乌哈尔科夫州。而在美俄总统阿拉斯加会晤以后，一心想得到今年诺贝尔和平奖的特朗普，又调转身，想要调停巴以冲突。显然，以色列与哈马斯都挺给特朗普面子，就是在和平奖颁奖期间宣布了第一阶段的停火。虽然特朗普未能获得今年度的和平奖，但仍中气十足地表示他本人才是带来和平的最重要因素。

　　有专家认为，特朗普家族，从特朗普本人，到库什纳，与中东一众阿拉伯金主有不少经济往来。从特朗普上台以后就有卡塔尔方面赠送波音747一架，即能看出。如今，特朗普可是乘着这架波音-747前往沙姆沙伊赫与会的。如果未来，美国转向同意巴以“两国方案”，或许，长期和平才会到来。正如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林剑所言，“巴人治巴”，才是和平得以长久的保证！主笔｜姜浩峰